接下來的兩三天,就像從未發生過那些風風雨雨一般的安靜祥和,智雯除了每天得用至陰水〝淨身〞之外,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什麼異狀,就是體溫低了點之外,黑印也不曾出現過、噩夢也停止了,風平浪靜的日子,看似終於又回來了。
有鑒於道真大師的囑咐,智雯母要智雯這幾天先觀察情況,不要出門亂跑,等情況穩定再考慮要不要回學校讀書,正好等到三天過後,也就是星期五那天,學校結束畢旅,三年級學生都會在星期五的上午時段返校,人一多,陽氣就旺,自然智雯若要回學校,選在那天作為一個開始,那是最好的時間點,況且那天只上半天課,就算覺得情況不對,也不用再請假。
而在去過道真壇之後,那天晚上雅慧撥了一通電話給智雯,說什麼……有個學長有辦法處理她們所遇上的事情,文靜有認識一個叫做陳麗的學姐,她知道怎麼聯絡那位學長,等到回台北之後要跟那個學長約好碰面什麼的。
智雯聽著雅慧在話筒中激動的說著,仿若那是最後一個希望一般,但很諷刺的是,對智雯而言,她唯一的希望,就是等待這個神取走佩珊跟雅慧的命之後,自己才真正可以從這個噩夢裡解脫。
智雯無語,就這麼聽著雅慧說著,雖然雅慧不停的邀智雯一起前來,但智雯早已經打算隱瞞自己的事情,也拒絕了雅慧的邀約,即便雅慧再怎麼苦口婆心的勸智雯不要放棄希望;她沒有放棄希望啊,只是她的希望是用眾人的死來換取她一個人獨活,自己才是最有價值活下去的那個。
而說到雅慧,雖然跟智雯同時取消畢旅,但礙於雙眼的怪病,所以其實是沒有辦法到學校上學的,所以她只能一直等待,等待黃文靜的那個朋友,可以趕快安排時間來幫助她們!她只能一直安慰自己:很快的,就等三天,等佩珊她們回到台北,等她們連絡好之後,馬上就可以處理她們的問題了。
而這段時間,對雅慧而言也平靜的很詭異,只要不照到太陽,就這麼待在家裡,就這麼待在黑暗的角落中,一切就都相安無事,這反而讓雅慧很是不安,因為她擁有了畏光的陰陽眼,這彷彿就像是要將她永遠困在黑暗之中一樣,讓她這一輩子除了黑暗中的魑魅魍魎之外,什麼再也看不見;
有多麼希望可以再次看見太陽,可以再次無憂無慮的走在陽光之中,而今卻只能瑟縮在黑暗的角落之中,她總有一種感覺,自己如果越來越習慣黑暗,那總有一天會成為這些妖魔鬼怪的一份子,自己會連身為人類的自覺都失去,
她現在就已經有這種感覺了,畏懼光明帶來的疼痛,在黑暗中找到某種扭曲的安全感,當她驚覺自己開始有了這麼詭異的想法時,每一晚,她都不敢關燈,她要讓自己習慣光明,仰望光明,她只能這麼堅持著。
然而,這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,一個人在黑暗中堅持著對那微小如星火的希望,有多少次她都差點被恐懼與無助壓倒,幸好,昊宇在祭改失敗之後的這兩三天,時常頻繁的打電話來陪雅慧聊天,有著他的支持,雅慧才可以持續的相信著希望,相信著自己還有走出黑暗的可能,對自己來說,昊宇,就像是陪伴自己,走過這一段黑夜時光的太陽,否則她不敢想像,自己會成為什麼模樣。
而在約好與學長見面的時間之後,昊宇也打算陪伴雅慧,前去聽聽學長對雅慧身上之物的說法,他很好奇,那是自己學了三年道法也難以應付的『東西』、師兄口中的『魔』,他必須知道那位學長有什麼方法可以驅魔,如果有他幫助的到的地方,就算用盡一切方法,也要將這邪物從雅慧身上趕出去。
就連佩珊這幾天也一樣,除了手上有黑印這一點異狀之外,再無遇到任何情況,彷彿那曾經悄悄籠罩眾人的陰鬱,又逕自煙消雲散去了,但即便再沒發生什麼異狀,她也已經無法享受旅行的樂趣,這反而是一種令人膽顫的平靜,她此刻只希望趕緊回到台北,去找黃文靜口中的那位陳麗姐,請她趕緊將世外高人學長給請出來。
一反常態的,佩珊開始親近平常最為看不起的黃文龍,也跟原本生疏的黃文靜套近乎,對她而言,他們兄妹倆,是自己目前唯一可以依賴的人,尤其黃文靜,她總覺得文靜雖然看似柔弱,但實際上比任何同年齡的人,都還要來的堅強,尤其聽黃文龍說,文靜也曾經遭遇過〝類似的事件〞,幸好有高人從中相助才逃過一劫,就更讓佩珊覺得,自己應該緊跟著黃文靜,或許能跟當時的文靜一樣,因此逢凶化吉也說不一定。
*
終於,日子來到三天之後,星期五,畢旅結束返校的日子,這天的三年級只上半天課,說是上課,其實也只是回到學校之後,收拾收拾東西便返家,從校門口到教室,每個回來的學生們,無不興致忡忡的聊著這幾天的行程與見聞,甚至有不少人在這短短的五天四夜中,開始了自己的初戀,這是由朋友、戀人、美景、美食、歡聲笑語以及自由自在的心情所交織而成的,他們青春最美好燦爛的一頁。
只是有一個班級,出團時正好三十人,途中一人逝世、兩人取消畢旅、唯一未出團的學生在畢旅前三天上吊亡故,該團的班導師在強大的與論壓力之下,受到停職調查的處分。而在旅遊之中出事的組別,正好是班長那組,因此又被其他學生們稱之為受詛咒的一組、死亡之組云云。
對〝死亡之組〞而言,這一次的旅行也是難忘的,因為曾有那麼一個親如姊妹的至交,就這麼永遠的留在那一次的旅行裡,留在那一片碧海藍天之中,隨著時間的逝去,慢慢被其他人所淡忘,但對她的姊妹淘而言,那像是一種終點,是青春時光裡的一個帶著缺憾的句點,是生命中燦爛夏日的終焉,似乎往後的生命中,都再不會出現晴天般的悲涼。
終於回到學校,智雯一早就靜靜坐在教室裡自習,一方面是讓自己習慣回到學校,另一方面是為了,觀察佩珊,看是否所有的異狀都已經轉嫁到她身上,為了不讓人發覺黑印已退,她手上依舊纏著繃帶。
但學生們一進門,其中的三人組合,就讓她覺得錯愕,因為佩珊與黃文龍兄妹的竟出奇的要好,一進門有談有笑的,雖然黃文龍還是對佩珊這麼親暱的態度,感到怪異並保持距離就是了;看在智雯眼裡,她簡直要氣炸了,先不說佩珊佔走了她班長的位置,她怎麼可以跟黃文龍那種痞子那麼要好、親近,黃文龍除了羞辱自己之外,說來他也是間接害死秀瑩的人之一啊!
如果不是他在試膽大會上說那些話糟蹋自己,自己也不會難過的跑到十樓的陽台上哭泣,更不會讓張博文誤會自己要跳樓,也不會讓秀瑩誤會自己跟她的老公有曖昧。說來說去,一切都要怪他,真正的罪魁禍首是他!
然而今天李佩珊居然跟他有說有笑,這個背叛朋友的人,還搶走我的班長職位,這種爛人,死了算了!!!
而佩珊見到智雯,一時竟有些語塞,明明是曾經那麼熟的好朋友,如今卻不知從何搭話,她知道自從秀瑩死後,她們兩個人吵了那一架之後,彼此之間的關係就有些劍拔弩張,但還是鼓起勇氣,走近向智雯打聲招呼:
「智雯,你今天也來學校自習嗎?」
「嗯……。」
智雯壓根不想理她,話語簡潔而無情。而隱藏怒氣,這是她以前辦不到的事情,總認為自己比別人還要高等的心態,讓她不可能忍氣吞聲,如今她也感覺到了,自己性格的轉變,就像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,開始滋長著一些什麼似的。
「智雯,我們今天要去找陳麗姐,你要一起去嗎?」正是佩珊通知雅慧這件事情的,也順道跟雅慧說,請雅慧通知智雯一下,否則看自己跟智雯的關係那麼差,可能電話說沒幾句就吵起來了。
「不了,我就不去了,妳們自己去吧。」
「智雯,出了問題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啊,妳這樣自暴自棄事情又不會好轉。」佩珊見智雯如此,也放不下心,開始規勸起她來。
「我沒有自暴自棄,只是我不想相信這些怪力亂神,妳也別太迷信了,趕緊回歸到正常生活吧。」她這話說的振振有辭,一時卻令佩珊無語反駁,也的確是如此,雖然有些怪異事件的發生,秀瑩跟吳怡玲的死也讓她們產生了恐怖的聯想,但事實上,這些事情真的彼此之間有所關連嗎?或許正如智雯所說,是自己想太多呢?
但,看著手上的黑印,跟秀瑩相機裡的鬼手,她怎麼也不覺得這些事情只是巧合……,也罷,智雯這麼覺得,就讓她相信自己所要相信的解釋,但佩珊無法視若無睹,她必須搞清楚這一切,她必須想辦法從這樣的恐怖氛圍中逃開,否則她就快承受不了了。
「好吧,如果妳這麼想那我也沒辦法,但如果真的有需要幫助,妳可以打給我或文靜。」佩珊如此說,
「文龍、文靜,我們走吧,跟陳麗姐碰面。」她轉身向文龍兄妹說道。頓時大家都有些尷尬,兄妹倆沒說什麼,領著佩珊往門外走。
*
但說來奇怪,說是要找陳麗〝姐〞,那照理講理應是比文靜的年紀還要大的人,甚至她應該是已經畢業的校友了,文龍兄妹怎麼將自己帶往一年級樓層?她本來以為返校之後,才要跟陳麗姐約在校外見面……這到底?
「陳麗姐!!!」黃文靜見到坐在一年級教室靠走廊窗邊的一個女學生,便高興的衝上前去,倚在窗邊朝她殷切的打招呼,與平常黃文靜那嫻靜優雅的氣質相差甚遠,看來是很好的朋友。
「啊啊,噓噓噓噓,小聲點啊,我還想重新開始我的一年級生活呢,」窗邊的女學生沒好氣的衝著黃文靜苦笑,「妳叫我姐都被妳叫老了吶,我還想交個男朋友呢。」
「都跟我一樣歲數了還想吃嫩草,也不看看妳大了同班同學幾歲。」黃文龍臉上帶著一抹痞痞的笑意,看他們有說有笑的情況,想來是很熟的朋友,也是,黃文龍雖然跟佩珊她們讀同一班,但實際上卻是因為休學一年的緣故,才在今年畢業,不然照他的年紀,應該是佩珊他們的學長了,歲數相同是指,陳麗姐跟文龍同樣年齡嗎?
「黃文龍!!你講話還是很討厭捏!」女學生忽地甩動右手,用力的痛打黃文龍倚在窗邊的手臂,她那力道簡直可以捶破幾塊磚了,閃避不及的黃文龍被打的痛到臉部扭曲,
「幹!很痛耶,居然用發勁打!」,佩珊還是頭一次見到黃文龍耍痞不成反被揍的模樣,啊啊,看來黃文龍很不會應付陳麗姐。
「哥你活該!」文靜朝著她哥笑罵。
從他們的對話聽起來,陳麗姐是跟黃文龍同年紀,早該畢業的學生,但不知為何正在讀一年級,從陳麗說:我還想重新開始我的一年級生活,這點看來,她讀過一年級摟?那麼說來不就跟黃文龍一樣休學,不!她甚至還休的更久,起碼算來有三年以上。
眼前的陳麗姐,雖然很想要裝做一副高一新鮮人的模樣,但跟四周圍的未脫童稚的同學差了三歲,怎麼看也格格不入啊,尤其眼睛是騙不了人的,眼形從孩子般大眼圓睜的模樣,變的沉穩杏圓,眼神裡也多了一份深邃,這些都是成長的徵兆,
更何況,推算起來約莫十九歲的她,身形體裁都已經變的如成熟女人一般玲瓏有緻,雖然個性大剌剌的,頭髮也只是隨意的綁個馬尾,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與同儕之間的差別了。
「這位同學就是要找劉秉宙的人嗎?」佩珊想的出神,被忽然一問,還愣了愣一時沒回神,
「……啊!對對!我要找學長!」學長叫劉秉宙?
「文靜你們三天前跟我聯絡的時候,我已經有馬上告訴劉秉宙了,他說明天就到,但是有一些細節想要事先問你們,所以你們把星期六要跟學長見面的人的電話先抄給我,我再傳給他,他今晚會打給你們。」要見面的人是文龍兄妹倆,佩珊以及雅慧,雅慧那邊聽說幫她辦法事的同學也想來,不曉得要不要也一併留電話?
「那個,陳麗姐……」
「哎呀,叫我陳麗就好了啦!」佩珊剛開口想問陳麗姐問題,卻馬上被笑盈盈的陳麗姐開口打斷,有鑒於剛才陳麗姐手勁之強,佩珊抖了一下,不敢再踩陳麗姐最在意的年齡這地雷。
「嗯,陳麗…… 那個我有一個同學叫做雅慧,她前幾天有去請另一個同學辦過法事,雖然失敗了,但現在另一個同學也想聽聽學長的說法,那也要留電話嗎?」佩珊怯怯的問,她所問的人正是昊宇。
「專業人士啊,好喔,你學長他最喜歡跟專業人士溝通了,那比問當事人還要清楚。」陳麗如此說。
「那我們明天要約在哪裡?」開口的是文靜。
「約下午三點,就在這個學校的體育器材室外。」
「可是明天學校不是放假嗎?放假學校不會開門耶。」佩珊如此問道。
「這個交給劉秉宙去處理就行了。」陳麗姐應答的輕鬆,可能這學長真的很有門路吧?
*
而校園的另一頭,三年級的大樓,女子疾行如風,那丹鳳眼,銳利的就像能扎死人一般,燃著熊熊恨火的眸子,掃視著每一間教室跟走廊……聽說今天那賤人回來上課了,一定要找到那賤人,一定要好好的教訓她。
走到了三班的窗外,一眼她就看見了那賤人的蹤影,忽地闖了進教室,正在收拾行李,剛從畢旅回校的同學們人聲嘈雜、同時每個人都身著便服,所以沒發現有外人闖了進來。她就這麼站在智雯桌前。
智雯不明所以,抬頭張望的那一瞬間,眼前的人竟是秀瑩!她看的心臟都漏跳一拍,又光天化日見鬼了!???
不對,眼前的人不是秀瑩,雖然跟秀瑩很像,仍有些細微的差別,她是……秀瑩的姊姊?
一切發生的都太快,下個瞬間秀瑩姊姊便高舉右手,猛然一揮,一巴掌結結實實的落在智雯的左臉,熱辣辣的觸感在臉上炸開,智雯從座位上跌了下去,眼淚與痛楚同時飆了出來。智雯四周圍的女學生嚇的尖叫,眾人皆退避三舍。
「賤人!當別人的小三,還害死我妹妹,妳這個殺人兇手!!!」秀瑩的姊姊如此痛斥倒在地上的智雯。智雯輕撫著左臉,她發現自己的嘴角也流出了血沫,她抬起頭,帶著怨毒的眼神,看著眼前失去理智,猶如發狂女鬼一般的秀瑩姊姊。
眾人也對著智雯指指點點,開始一些議論在人群中傳開來,
「就是她啊,搶人家的男朋友還害死人。」
「原來那天還發生過那種事情啊?!」
「是不是人家說的那組死亡之組啊?」
「真丟臉,當什麼班長。」
「原來秀瑩不是不小心墜樓呀?!」
從陳麗姐那裡回來的文龍兄妹跟佩珊,正巧目睹這一幕。身為班長的佩珊趕緊衝向前去擋在智雯面前:「妳在幹什麼?!怎麼可以公然闖進學校打學生,你想被警察抓嗎?文龍,麻煩你去叫老師跟教官來!」佩珊望向文龍,文龍兄妹倆二話不說便已行動。
一模一樣,跟夢境一模一樣……秀瑩打了我一巴掌,還有人搶了我班長的位置……「啊啊啊啊啊啊!!!」噩夢非但沒有消失,還轉變成真實,智雯再也無法壓抑的失聲慘叫,往廁所狂奔去。秀瑩姊姊見狀也想追打過去,但被佩珊擋在眼前。
「為什麼!為什麼?!」智雯在廁所鏡子前放聲痛哭,明明不是自己殺了秀瑩,為什麼每個人都不相信,為什麼每個人都不放過她?!每個人都要一步步的逼死她?!她哭的不能自己,涕泗縱橫。
突然間,一個細小的聲音分散了她的注意力,這聲音,令哭的眼淚鼻涕滿臉亂淌的智雯,不由的突然打起寒顫。
「哇~哇~~」
很小聲,就像是貓在叫的聲音一樣。她四處張望,女廁裡,哪裡來的貓?!聲音漸漸的由遠而近「哇~哇~~」,她一開始還聽不出來,等到聲音更加清晰之後,她才發現,那應該是嬰兒的哭聲。
廁所裡有嬰兒?!她抬起頭看著鏡子,那一張望,智雯的心砰砰的跳著,就連瞳孔也在急遽的驚恐中擴大,在她的右肩肩頭上,趴著一隻黑色的嬰兒。那嬰兒看來肥壯,但卻全身赤裸,且都是詭異的黑色皮膚,在皮膚上還寫著一些咒文,嬰兒不停的哭著,面容驚恐。
祂到底是為了什麼而驚恐哭泣?智雯很快就發現原因了……因為此時,從鏡中看來,秀瑩正站在她身後,不是她姊姊,正是秀瑩本人,但秀瑩的眼神不太相同,睜著一雙杏眼,那眼神中帶著極度的殘酷與邪惡,在她邪惡的面容上,綻放出惡毒的笑容。
她直直的望著智雯,衝著她笑著;智雯一回頭卻什麼也沒看見,但她再盯著鏡子時,秀瑩仍舊站在她身後,智雯被嚇的腦中一片空白,就連雙腿也發軟,她不但無法往前奔跑、也無法那麼癱軟在地,就像是被無形中的力量給箝制住一樣,只能原地站著、看著鏡子,動都不能動。
為什麼?為什麼又見鬼了?我明明什麼禁忌都沒有犯啊?道真大師說不可以去比較陰的地方、不可以跟喪家碰面,我明明都沒有犯啊??……忽然之間,她想通了一件事情,讓她的心涼了半截,
……秀瑩的姐姐,不正是喪家嗎?……
「原來是你這小朋友,使了鬼通藏住了我的好姐妹阿?!」秀瑩笑容滿面的瞧著小鬼,小鬼更加驚恐,無助的放聲大哭。
「哇~哇~~」
秀瑩一把抓起嬰兒,她的嘴越張越大,嘴唇開始撕裂了開來,裂到耳際,當場將小鬼的頭顱吞進自己的嘴裡,「喀滋」一聲,一口咬斷了嬰兒的脖子,黑色的濃血瞬間濺射開來,噴的秀瑩滿身滿臉都是黑血,她一口接一口的吞進嬰兒,「喀滋喀滋」的嚼了起來,吃的津津有味。還在嬰兒身體上戳了幾個洞,忘情的吸吮著內臟與血液。
霎時間,從這個女廁為中心點,不祥之氣向外擴散,方圓十里內,陰風陣陣、雞鳴狗叫、就連群鳥也發狂似的逃離這個中心點,天際風雲變色。
這天變地異,就連遠在郊區的玄辰宮都能看見,昊宇的師兄衝出廟宇外來,看著學校的方向,那個方位的天空就像被鑿穿一個洞一般,黑壓壓的一片。
「天有異象,恐有妖魔顯世啊!」
另外一方面,位在隔壁鎮的道真壇,壇上設置的香爐忽然爆裂開來,黃銅香爐的碎片四射,伴隨著香灰飛揚,道真急急忙忙的從內室出來,看此異象驚覺恐有災禍,正準備卜卦占算時,桌上的一個小甕也跟著炸開來,從小甕中滾出一個乾癟之物,那是嬰孩的屍身。
「不妙,小鬼被破!!!」在那一瞬間,道真也同時啐了一口血,這下可糟了,小鬼以自身靈血祭煉,早已與自己共感相應,如若小鬼法被破,那自身勢必也會受到重傷,他急急的撥了通電話。
電話一接通,未待話筒那端的人應聲,道真就急著說話:「元禪師弟,這下你可得幫我一把了。」元禪似乎也明白發生什麼事情,因為連無極金宮總壇那裡,亦查覺到漫天的邪氣,元禪沒多說什麼,掛上電話,急著開車往道真壇前去,
唉,這十萬元真是賺的辛苦啊,一點也不划算。道真嘆了一口氣。
*
「完了完了,出大事了!」頂著衝天的邪氣,元禪一整路不停歇的,趕往隔壁鎮營救師兄;到底師兄是怎麼搞的,這種情況,簡直是天災等級的,自從自己修道以來,從未見過這種情況!
天活像是缺了一角,那個方位不是學校嗎?那遠處天際的缺口裡,有著深不見底的黑暗,在天空裂了一角的同時,一波驚天動地的震顫也隨之傳來,不知情的人們還以為發生了地震,被震顫所波及之處,天地亦為之傾斜,就宛如世界被撕裂開來一般,怵目驚心!
接著是一股巨大、驚人的邪氣,自學校的位置向外擴散開來,伴隨著濃濃的血腥味與瘋狂的悸動,如果元禪估算的沒有錯,大概方圓十里內都受到了影響,因為就連這裡,離學校那邊那麼遠,都可以感受到四周圍神祇與鬼魂的不安,他不敢想像學校那邊,會是怎樣鬼哭神號的光景?!
手機響個不停,但元禪他現在沒有空接聽,相信整個台北市裡,比較敏感的人都查覺到了,這樣的感覺很難形容,那是一種被惡意狠狠凝視的戰慄感,就像看見了無法抵抗的天敵一般,在這樣的邪念面前,人類脆弱而無力,
如果這樣的感覺有形容詞,那應當就是〝不祥〞。
車開到了道真壇前,從外頭就可以看見裡面的祭壇一片狼藉,壇上每尊神像都炸的粉碎,就連香燭都燒的焦黑,就像被炸彈炸過一樣,道真狼狽的坐在地上,勉強撐起身子,在自己的四周圍以血畫出法陣,在法陣裡打坐調息,嘴角還流著血沫。
見到救星師弟來,他才開口說話,「媽的,養了二十年的小鬼被吃,法術被破、受了重傷也就算了,那妖魔的邪念還追到這裡來。」道真將原本智雯身上稱之為神靈的某物,改稱為妖魔,事實上這才是更接近的形容詞沒錯。但在吃了小鬼之後,那妖魔又憑白多了二十年的功力,此時此刻的妖魔,似乎又更強大的無法形容了。
「早跟你講不要搞陰法了,方議員女兒身上的東西不好搞啊,處理不了就別插手不就得了!」元禪扶起他的道真師兄,拿出自己包包裡的一綑布,打開那捆布,發現那裡頭插了十三根針,是個針包。
他先將銀針插在道真左手拇指、接著左腳趾內側、手腕等全身十處。而十三針本應扎在十三處,但他刻意留下三處厲害的穴位不扎,即人中、舌底、會陰,要觀察情況,如若對方仍不放棄,那只好刺下去了。
「師弟啊,你什麼時候學會鬼門十三針的?!」道真詢問著正在針灸的元禪,他很訝異,這怯邪退煞的針灸術法–《鬼門十三針》,不是少有人學了嗎?
「一般入邪中煞,燒符咒、洗淨水,至多再收收驚、或祭改就可以解決了,但自從看到方議員那女兒招惹上的東西之後,沒學個一兩樣殺手鐧可不行啊,正好拿你當個實驗,勅過的銀針看來還真的有神效。」
「你奶奶的,拿你師兄當實驗品啊。」道真沒想到老是拿別人做實驗的自己,有一天也會被當成實驗品試手藝。
那十根銀針扎入之後,纏繞在道真身上的邪念與煞氣開始顫動,開始從各個穴位發散開來,活像是道真身上冒出了黑色的水蒸氣一般,但這片黑氣仍然籠罩在道真身旁,不願退去。
「呿!比想像中難纏。」元禪嘖了嘖。將僅剩的那三針也刺入所屬的穴位,此時,天空竟毫無預警的,突然下起暴雨。
*
穿著一襲黑衣的男子,剛走出火車站,踏上了台北市的街頭,他沒帶什麼行李,左手只拎著個提包,背上卻背了一把奇怪的黑色油紙傘;男子那陰冷冷的視線,凝望著東方天空上,那猶如缺了一角般,異常漆黑的壓頂烏雲,從那裏頭,發散出驚人的邪念,也開始有一些當地的神祇或鬼魂受到影響了,被邪念所浸染,而狂喜的盤據在烏雲周圍。
那正是學校方位的那團邪氣。
「嘖!剛回來就看到這副光景。」
除了東方天空的那一團陰鬱之外,其它地方都不像是陰雨的天氣,但這男子卻撐起了背上的那把油紙傘,使得過往的行人都好奇的朝他看了幾眼。油紙傘一打開才發現,那上頭並非純黑的傘面,而是繪製了一些白色的圓點與直線,連起來正是北斗七星。
「嘓嘓––要降下雨水嗎?」不知何時,雨傘內沿竟黏著一隻青蛙,那青蛙皮膚顏色,翠綠鮮艷的就像能擰出水來。更驚人的是牠竟口操人類的語言跟男子對話?
「這裡不洗一洗不行啊!麻煩你了,雨精。」男子如此對青蛙說。
驟然,就像是從高空上撥了一大桶的水到地面一般,驚人的雨勢落在了台北市,大雨磅礡,諾大的水滴落在了地面上,炸起了一朵朵淋漓水花,接著在地面上凝聚匯集成小小的河流,洶湧迅速的流動,灌滿每個溝渠,
此時此刻,滿天滿地都充滿了雨水,潑進了騎樓、注入了窗台,沒有任何地點,可以完全避過這場雨勢。行人走避不及,紛紛淋成了落湯雞。
東方天空上頭的那一團邪氣烏雲,也被來自更高空的雨水打的分崩離析,漸漸潰散,還有數道長雷貫穿,粉碎不淨。這場雨的範圍極廣,不管是郊區的玄辰宮、隔壁鎮的道真壇,都下起了傾盆暴雨,神祇與鬼魂的騷動不安,也漸漸在雨勢之下緩和下來,這雨甚至連無形界的一切也淨化了!
黑衣男子兀自走進騎樓,隨即收起手上的那把油紙傘背在背上,若再不收傘,就怕這裡會淹起大水;這場雨,一時半會也停不了,索性他直接走向這一排騎樓最邊間的咖啡廳裡,愜意的點了杯飲品,一邊等著雨停、一邊拿起手機,他滑動著頁面,調出老友寄給自己的幾個人名與聯絡電話,隨機挑了一個號碼,撥話過去。
「喂,請問是潘雅慧?」
*
在扎入剩餘的三針之後,道真壇下了一陣莫名其妙的暴雨,
「哎呀,這雨一下下來,師兄你身上的邪煞都開始散開了,這真是神靈相助啊!」看著師兄身上的邪念與煞氣,伴隨著雨勢紛紛退減,他向師兄道賀,這若不是神靈相助,還能是什麼,師兄真是好福氣啊。
「那針可以拔出來了吧,扎的我痛死了!」道真皺著眉抱怨道。
就在元禪正準備拔出銀針時,銀針卻「嗖」的一聲,沒入道真體內,「啊啊啊?!」。
「怎樣啦叫個什麼?」不明所以的道真斥罵慌張大叫的師弟,他不知道針是扎在自己身上嗎?鬼門十三針,扎針拔針都不可慌亂,這麼亂叫亂動是要嚇死誰。
「師兄……」見元禪的臉色不對,他才查覺到事情不妙,「被擺了一道了,針剛剛沒入你身體裡……」道真趕緊摸了摸自己的人中、手指、腳指等十三處,所有針都跑進自己身體裡了?
不!這麼說也不對,是所有針都消失了,在進入自己身體之後就消失了。因為他馬上按壓皮膚、循著脈絡檢測,都沒有發現身體裡有任何異物,「這到底是……?」
師兄弟兩人面面相覷,誰也沒有遇過這樣的經驗,也不知該如何是好,為求安全,道真搭著師弟的車回到市中心之後,立即前去醫院照了X光,仍沒有在身體裡發現任何一根針。
到底那妖魔取走插在自己身上的針有何作用?道真還是想不通,但他現在沒有餘力可以想那麼多,即使那妖魔的邪念與煞氣已退,小鬼法被破也還是令他元氣大傷,他現在必須專注調養才行。
而等回到市中心總壇,坐上自己的辦公椅之後,元禪才有空處理方才秘書所匯報的事務,他這才發現事態有多嚴重,原來就在剛才前去營救師兄時,手機之所以響個不停的原因,正是當時許多鄰近學校的宮廟或私壇都同時發爐。
之所以會發現這怪事,是因為其中有兩間宮廟交情甚篤,在發爐的第一時間便打給對方,才得知對方也發爐,連著兩間發爐不對勁,因此這兩間又另外打去問其他的宮廟道壇,才發現學校附近所有供奉神明的廟宇道壇通通發了爐。
「這……實乃大不祥啊!」元禪疲憊的倚在他辦公桌前,連眉頭都皺成一團。唯一值得慶幸的是,那團驚天的邪氣不知被何方神聖給擊散了,否則還不知道會造成多大的影響。
現在只能靜觀其變了,如果仍有妖魔作祟的話,就算工程浩大,也得聯合這附近的宮廟道壇一齊辦法事。
*
而學校這邊仍是風強雨大,天象怪異,有人說看見了天空像是破了一個洞、也有人說那是相當漆黑的烏雲團、還聽說有地震的傳聞,隨後更有人指證歷歷的說,明明無雲的天氣,卻無故下起暴雨,怪異的是還打了幾道長雷,貫穿那團黑色的烏雲。
學生們議論紛紛,就連一二年級還在上課的同學都跑出教室外看。
「呿,看來……是有哪個多管閒事的神在攪局的樣子。」廁所裡,剛吃完小鬼的秀瑩,一邊吸吮著右手指頭上的餘血,一邊嫌惡的看著窗外那傾盆的雨水。
「也罷,雖然沒拿到血,但至少也取得替代品了。」她張開另一隻手,裡頭赫見沾著血的十三根銀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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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智雯還沒查覺的瞬間,秀瑩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,但她隨即發現,女廁鏡子裡所映照出來的,不再是自己的身影,鏡子裡的自己,已經完全變成吳怡玲的模樣,智雯馬上拆開手上的繃帶,發現黑印又重回右手食指。
她無助的癱軟在地上,雙手不住的顫抖,就連嘴唇也發白抖動著,她在方才以肉身,如此近距離的,承受了這般不祥的邪念煞氣的衝擊,要是尋常人早就瘋了,但不知道是否那邪魔,有意讓智雯保持神志,智雯沒瘋、也沒死,她反而覺得,在此時此刻神智清醒是最大的懲罰。
隨後文靜馬上跑了進來,急切的關心智雯,她剛剛才被秀瑩的姐姐狠甩一巴掌,嘴角還流了血,不知道要不要緊,她現在一定很害怕很難過!
但文靜進來的動靜,又嚇的智雯哇哇大叫,直到智雯發現是文靜之後,她顧不得形象,也不管此時她正雙腿發軟站不起身,她急切的爬著抓著,向文靜說:「請讓我去!我也要見學長!!」文靜不明所以,怎麼被秀瑩姊姊打了之後,才突然要見學長?
她也從未看過智雯這副模樣,她哭的妝都花了,頭髮被汗水黏膩成一團,眼淚鼻涕、甚至是口水都不受控制的流著,文靜不禁覺得可憐,「智雯妳不要怕,妳先起來再說,我扶妳到保健室。」
「求求妳!請讓我去見學長一面,求求妳,我已經沒有退路了!」智雯跪伏在地,雙手不停了拉著文靜的手,悲鳴哽噎的向文靜哀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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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突然沒有預兆的下起傾盆大雨,她好奇的起身前去觀看,才發現自己的雙眼在這樣的陰雨天裡,可以如同正常人一般,直視外面的景物,而不受太陽的傷害;原來下雨天,是她唯一可以在白天看見外界的時段。
直至方才,雅慧仍正在努力複習著下一次的考試範圍,即便她現階段無法出門,但也要盡力作好自己的功課,這樣才不會在復學的時候,差別人的程度太遠,直到這場毫無預警的大雨降下,她才離開座位到陽台觀雨。
她抱持著希望,此時此刻能夠支持她的,無非就是對未來的摹想,想著自己考上理想大學的喜悅、想著能再跟三五好友齊聚聊天逛街的愜意、想著自己會找到一個能疼她愛她的理想對象,而不知怎的每每想起這畫面,就必然會浮現昊宇的臉。
她甜甜的笑著,現在每天每晚最期待的,還是那通昊宇打來的電話,不知不覺,已成依賴。但今天卻還未打來,也許是正在忙吧!我也不能老是依賴著他,明天就要跟學長見面了,如果她們真能因此恢復正常,那……也許,偶爾自己也能成為別人依賴的對象。
「啪––」房間裡突然傳來了一點聲響,很小聲,但仍引起了雅慧的注意,她這才發現是原先掛在書桌上方的香火袋,不知怎的在無風的室內忽然掉落,雅慧彎下腰去撿拾掉到書桌底下的香火袋,回想她跟昊宇的第一次見面,就是藉著這香火袋結的緣呢。
但正要撿拾的同時,雅慧卻發現了書桌底下有著異物,她覺得很奇怪,伸手往抽屜下方的置物空間探去,隨後一把抓出,發現是一包東西,用塑膠袋裝著,袋口牢牢的綁了兩個結,她耐心的拆開,看見裡頭的東西,不禁倒吸一口氣。
——兩支黑色蠟燭、一杯粉末、還有燒到一半的香。
她一眼就能認出來,那是請碟仙時的器具!!但此時此刻怎麼會出現在她家裡?!
在屏息訝異的同時,房間突然傳來了手機鈴聲,讓雅慧嚇了一跳,她以為是昊宇打來的,雅慧要趕緊告訴他,自己竟在房裡找到碟仙的器具,急忙之下便接聽了起來,卻發現話筒那端的聲音並不是昊宇,是還要更低沉點的聲音,
「請問是潘雅慧?」,電話那端的人如此說。
「啊!是!我是!」雅慧一時還沒搞清楚狀況,只能傻楞楞的應答。
「我收到你們陳麗學姊的通知,要來了解一下你們發生的事情,所以我想聽聽,你那邊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、異狀、夢境;再詭異的事件,只要你覺得有必要,都要說出來,好讓我做個判斷。」話筒傳來的聲音冷冷然的如此交代。
雅慧看著那莫名其妙出現在房間裡的蠟燭與香火,不禁覺得有些難以呼吸,這不正是引發這一連串災厄的不祥之物嗎?如此令人驚顫的異物,竟離自己的生活如此之近!究竟是什麼時候被放在房間裡的?又是誰放的?
她不敢再想下去,深吸一口氣,猶如下定決心一般,如此應答:
「嗯……謝謝學長願意幫助我們,我會講出我發現的所有事情。」
- Sep 16 Tue 2014 20:11
《祓咒師.碟仙篇》第八章:邪氣沖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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