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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想那天,倉皇的從道真壇那逃了出來,混亂之中只帶了祖師爺的神位跟小鬼的屍油,就這麼躲到元禪師弟那裡去了,如果不是趕緊讓師弟以掩魂法藏住了自己的魂魄,使普天之下無論妖精鬼魅、邪神惡魔,都找不著自己的蹤跡,只怕今日早已入了那邪魔的口,被其占去身軀,盜取自身與小鬼共感相應的靈血與法力。

但他左思右想,始終也想不通當日,師弟在以鬼門十三針逼出入侵體內的邪念與煞氣之時,為何那十三把針會憑空消失?唯一的可能就是被邪魔給取走了,但邪魔取走這些針有何用處?

後來在閉關修養的幾天,他才想通答案,那些針把把都沾附著自己的靈血,取了那些針,也等同於拿到道真的靈血,雖然很少,但也足以讓小鬼的鬼通法力依附在針上頭,藉此,施行針降。

邪魔想盜法力,無非就是打著橫空出世的主意,尤其是這種養鬼術,術者將自身的生命力與氣血用以餵養鬼靈,這就等同於是藉由咒術,將生界與死界聯繫起來,就像是在人世開了一個口子,故此鬼靈才具有足以影響現實的鬼通,因為鬼靈的主人,用他的活生生的生命力,將本來不屬於現世的東西,給強留在現世之中。

一旦鬼靈被邪魔吞噬,下一步就是會找上施術者,施術者被附身,邪魔便可直接進入人世,這意味著什麼?在上古時代,這稱之為災厄、末日、滅絕、時之終焉、世之裂口,那是足以顛覆一個時代的浩劫;通常帶來的毀滅程度,都是以幾座城邦或國家來計算的,那就是真正的,活在人世間的魔。

但是,所幸,那邪魔真可謂是出師不利,得不著時勢,除了聽說有能夠喚雨的世外高人阻撓之外、還被設下圈套,藉著送吊煞的咒術,硬生生的從邪魔手上搶回了一個陰魂;

然而就算她得了鬼靈,多虧祖師爺庇佑啊,老子沒跟著被捉走,所以祂才沒法完全的橫空出世,只能藉著針降來影響現實,不過,即便如此也是相當可怕、相當厲害的手段了。

果然祖師爺的指示一點也沒有錯,今早暫時供奉在無極金宮總壇的祖師爺神位,很罕見的發了爐,還指示了一支籤詩:

金烏西墜兔東臨
日夜循環恒古今
僧道得之無不利
工商農士各開心

玉兔就是月亮–屬陰,代表至陰之物在此處東方昇起,
日夜循環代表著更迭轉換,
且整體籤詩有利於屬陰的修道者。

這不就明指著小鬼會在位處金宮總壇正東方的學校裡現身,而且整個情勢有利於修陰法的我,最好的情況就是,小鬼的主導權可能會因此更換而回到我身上,而且這首詩有著女性出頭的意思,這意味著我的貴人是女的嗎?

他露出一口黃牙竊笑,眼睜睜看著佩珊吐出一把又一把的針,冷靜、或者該說是冷血的,等待最好的出手時機,其實實際上應該只有十三把才對,在針掉到地上之後又馬上回到喉頭,所以才會有吐出上百根針的錯覺。

現在或許是逼急了吧,才會用那樣的險招,用染血的針,就想把鬼靈固定在那幾個女學生的陰魂之中?真的是狗急跳牆,那麼一點點沾附在針上頭的靈血,比得過我的血量嗎?

哼哼!只要我再以血催咒,小鬼的血性一醒,光憑那些針是擋不住祂的。

我,才是小鬼的主人!



針降;即便是對咒術一無所知的雅慧,也多少有聽過降頭或養小鬼之類的名詞,這針降顧名思義,不就是讓針跑到中了降的人體內嗎?可是針憑空從人的體內吐出來,如若不是親眼所見,還以為只是匪夷所思、以訛傳訛的迷信傳說,沒想到這本不應屬於人世的噩夢場景,竟在眼前發生。

「嘔……噁……」一根接著一根的針從嘴唇、臉頰、鼻孔向外四面八方的貫穿出去,如此兇惡可怖的場景,把雅慧嚇的魂飛魄散,她躲在昊宇身後,就連昊宇也不住的顫抖,不停後退,以佩珊為中心點,那驚人的邪念與煞氣向外擴散,若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正沖到這樣的負面能量,只怕無論是誰,最少都得大病一場。

這代表著什麼,她們都很清楚,小鬼的法力已經能為邪魔所用,這是藉著鬼通所使的針降。

「昊宇!你有辦法破解降頭嗎?拜託你救救佩珊!」雅慧焦急的望著昊宇,懇切的希望他能找到方法出手相助,但看昊宇那驚愕與無奈的神情,雅慧心裡也清楚,這情況已經束手無策了。

他們只能夠眼睜睜的看著佩珊,在錐心刺骨的痛楚與恐懼之下慢慢的死去,佩珊跪在地上,雙手痛苦的支撐著,那已然如同蜂窩一般的嘴唇一張一合,吐著血沫,像是在問著『為什麼?!』她只是想做自己而已,只是想遵循自身的想法而已,只是想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而已,為什麼不行?為什麼不可以?

她的雙眼在極大的痛楚之下,眼白的微血管破裂,染成殷紅一片,她睜著雙眼,不解的望著這個世界,……做自己真的好難,不管是畏縮退讓、還是爭執進取,走的太極端,到最後都是死路一條嗎?

沒有人可以回答她的問題,她一動也不動的趴伏在地上,死不瞑目,潔白的上衣染上了鮮血的紅。然而不知何時,那些從佩珊口中吐出的針,不再掉落之後就消失,而是靜靜這麼的躺在地上,算一算共十三根。

針降的攻勢看似停了下來,沒有人敢靠近,在昊宇考慮是否要去找學校老師前來處理的同時,那些針又顫了一下,發出纖細尖銳的金屬摩擦聲,兩個人都繃緊神經,一邊直直的盯著地上的針,一邊後退,打算趕緊逃離現場,昊宇知道,這些針下一個對象就是雅慧了,該怎麼辦才好……

就在此時,上課鐘聲響起,在這緊張對峙的時刻,兩人被突如其來的鐘聲嚇了一跳,下課十分鐘結束,但眼前這地獄般的光景卻還持續著。

他們想逃離的心思彷彿被看穿一般,此時,這些針竟凌空飛起,懸浮在半空中,針頭通通向著雅慧他們,這顫慄的感受,就像是被猛獸惡狠狠的盯著,

逃不了了……他直冒冷汗,腦中思索著各式各樣的咒語,但面對這種等級的邪魔,祂所附上的還是有著數十年法力的小鬼,自己真的對付的了嗎?

「啊啊啊啊啊啊!!!」雅慧失聲尖叫,在那一瞬之間,任誰也來不及做出反應的那一剎那,那些針疾速的朝著他們飛去,他們什麼動作也來不及做。

霎時,在兩人與針之間,竟忽地闖入一個人,那身影飛快,那人頭髮向後綁成一束馬尾,隨著她的移動左右甩動飄逸著,是個女生!在雅慧他們面前站定。

那背影是……陳麗學姐?!

她手持著兩把掃帚,笑盈盈的猛然一揮,那姿態真的可謂是強棒出擊,那十幾根來勢洶洶的針,通通都被打飛出去,頓時不知飛向何處。

昊宇驚訝的望著陳麗學姊,以及她手中那兩把神威顯赫的掃帚,「那是……天地掃?!」天地掃有這樣的驚人法力?!

「嗯啊,但不是你們送煞儀式中用的那種天地掃就是了,你們那種掃把其實只是在普通掃帚上貼符咒而已,真正的天地掃必須以榔槺葉做刷、月桃莖做繩、管芒枝做柄、青竹管做骨。以這種材料正確做出來的掃帚,就算是神靈,也都能直接趕走。」

陳麗驕傲的展示著手上的兩把〝神兵〞,這可是陪她參與了那一場戰役的好夥伴呢,等用完了得再放回社團裡妥善保管。

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天地掃嗎?回想著他們那天用的是普通掃把去送肉粽,就不禁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,回頭也應該給自己作兩把才是。「幸好學姐及時趕到,不然只怕我們兩個也得死在這裡了。」昊宇向陳麗致謝,雖然雅慧被嚇的還說不出話來,但也淚眼汪汪的點頭致謝。

「你們要謝的不是我,是文龍跟文靜;是他們跑來跟我說你們班上的智雯同學失聯,又說雅慧妳面色凝重的去隔壁班找昊宇,也見到珮珊鬼鬼祟祟的跟在你們後頭,我怕妳們會發生什麼事情,我就和文龍文靜一起跟在你們後頭過來,來的時候就看到珮珊吐出了一把又一把的針,我一看便知道她中咒了,趕緊回去社團拿天地掃,而文龍他們則是去……」

就在此時,文龍與文靜領著主任前來,看見趴伏在地上那悽慘的屍體,文龍、文靜與主任頓時都傻了眼,「她們則是去向主任和老師們請求支援,人一多陽氣就旺,邪魔也比較難作祟,只是……沒想到還是太遲了。」陳麗接著說完。

「我的天啊……」黃文靜難受別過頭去,不忍看見淒慘死去的佩珊。

「這種死狀…實在是……」主任差點給嚇暈過去,雖然他當初也經歷過不少離奇的事情,但是這種死狀實在是太過兇殘且超出現實,這是被人世之外的東西殺害的,一旦傳出去會使學生們陷入恐慌的,該怎麼辦才好……

「對了,無論如何得先報警!」主任立即撥給一一零報案。

昊宇拿起手機,也打算撥給玄辰宮,「我請玄辰宮的師兄他們過來,這屍體跟涼亭四周圍的煞氣太重,得先將屍體處理好移到殯儀館、還得淨化此處。」

「另一方面,我師兄們也跟警方的交情很好,他們會負責交代死因的,由他們這些權威人士出面,不管是對警方、還是死者家屬,都能獲得比較清楚的解釋。」起碼……是他們會信服的解釋,而不是驗屍報告上的死因不詳。

在昊宇跟主任分別連絡各方人馬的同時,文靜走向雅慧身邊,要將被嚇的雙腿發軟的她,攙扶到離屍體遠點的地方,起碼別再讓她遭受刺激,文靜將雅慧擁入懷中,不願再讓她目睹這地獄般的光景,此時此刻,若沒有人的陪伴,她會崩潰的。

雅慧哽咽述說,「如果沒猜錯的話,那個邪魔也殺掉智雯了,再加上剛才被殺的佩珊,那等於說在送煞結束之後,不到一天內就殺掉兩人了,現在我……該怎麼辦才好?」她望向陳麗學姊,無助的吐出最後一句,淚水便止不住的潰堤。

「很遺憾的,她們是與魔相近者,她們選擇了自身的道路與信仰,旁人沒有辦法干預。」陳麗難受的看著躺在地面上,死狀悽慘的佩珊,「總之學校裡的事情交給我們就好,你趕快躲到玄辰宮!那是妳真心信仰的吧!既然如此,那裡就是妳的避風港!」

真心信仰的……雅慧意有所思的默念著這句話。

昊宇電話已掛上,聽著陳麗的交代,深覺很有道理,這個時候也只能躲到玄辰宮裡避難了,「雅慧,我們得快點走!那隻邪魔很可能會隨時回來,只有玄辰宮比較安全。」

雅慧默默點頭深表同意,在昊宇連絡好事宜之後,向主任簡單了交代幾句,便立即帶著雅慧,逕自走出校門口,緊急逃難去了。

他留意路上有否計程車,打算坐車直驅玄辰宮,那隻邪魔只是被天地掃給彈到遠方去而已,很快就會回來,而且她已經有了三個人的陰魂,也獲得了鬼通,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顯靈,我們動作不快點不行啊!

「嘻嘻……」那對佈滿血絲的賊眼在窺視著,從頭到尾目睹這齣慘劇,「那小姑娘的天地掃真是太威風了啊,再加上她本身也天賦異秉,竟能將依附著邪魔的三個陰魂,以及被困在陰魂之中的鬼靈,一擊就打去九霄雲外去了。」

「看來,祖師爺說的貴人就是這小姑娘了,就連插在陰魂外頭,困住小鬼靈的那十三把針,也一併被天地掃給打掉了。」陳麗那記全壘打,把那些針給打飛到校園圍牆的一隅,但那邪魔卻不知飛到哪去,把針給留在這了,道真看著就覺得爽快,也算是替自己出了一口惡氣吧。

「好了,緊接著,就是召回小鬼了。」他似不怕痛般,拿著柄短刀畫開了自己的右手掌,鮮血潺潺的流,接著將浸泡過那小鬼靈屍身的嬰屍油,給塗在自己手上,結起了某種手印,並同時念著怪腔怪調的咒語。

無論在何方,只要催動血咒,小鬼的血性一醒,再遠也會回到我身旁。

果然過沒多久,右手掌上忽地增加了一些壓力與重量,那無形的重量看似正舔牴右手掌的血液,血在流出的瞬間便消失無蹤。

「乖娃娃,你可終於回來啦!」他欣喜的看著右手上的異樣。

「很痛吧?走!爸爸帶你回家。」雖然被邪魔吞噬而損壞的靈體,得再花個五年十年修練回來,但不管怎樣,平安回來就好;這些時日少了這小娃娃還真不習慣,都養了二十年啦,也許早就當成自己的親兒子看待了吧。

他邁開步伐前進,那右手上的無形重量,似乎正心滿意足的笑著,安心的賴在道真手上。



那堤岸邊站著一抹黑影,是名男子,他手撐著一把怪異的黑色油紙傘,男子啜著一根菸,遙遙望著陰鬱灰暗的海天一線,天空落下了豆大的雨點,打濕了在柏油路上飛揚的紙錢,那是昨晚在送煞中所灑落的四方金;這雨水也落入海面,浪潮與天雨仿若共舞般,激起朵朵水花,波濤淋漓,翻騰洶湧。

撐傘之人將菸頭彈入海中,接著拿出手機,在這滂沱大雨之中撥話,待電話接通,不等對方反應,就說出了指示,「你們現在應該已經在去往玄辰宮的路上了吧?總之,如果潘雅慧有神緣,就讓她聽從你們主神所做的任何指示,記住!不要害怕,且相信對的事物。而我這邊,也已經做好了準備。」

「你問我什麼準備?那還用說嗎,封魔的準備啊。」他掛斷電話,望著這自九霄而來的雨水,一點一滴的墜入海面,打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淨化一切,黑衣男子自信的勾起一抹笑,「這樣,準備就俱全了。」

亮黃色的封鎖線被重重拉起,離校門口很近的涼亭站滿了人,人群中心是一句離奇的屍體,嘴唇附近的肌膚如同蜂巢般滿是孔洞,著實令人不忍卒睹,圍繞在屍體周圍的是許多警員與鑑識人員,無不瞠目結舌的望著這具死因成謎的屍身;李佩珊的家人也來了,就站在最愛的女兒屍體旁,聲淚俱下的哀鳴痛哭著;

幾乎學校裡所有的老師都下樓,校長與教務主任正在嘗試與警方解釋這人世外的兇殺案,教官則是去調了對準涼亭的監視攝影機所錄下的帶子,希望做為一種佐證;其餘老師則在封鎖線外議論紛紛,而學生們則是從窗外探出頭來好奇張望。

但突兀的是,在警方、校方與家屬之間,還站了許多穿著黃色制服的人員,正在各自做著灑淨與化煞的法事,看來像是上星期六,闖入校園做押煞儀式的的那群人;而在其中,有位穿著黑色唐裝的人士,似乎正是黃衣人員的領導者;不管是警察、老師、還是李佩珊的家長們都悉心聽著他的解釋。

「各位,我們是玄辰宮的人員,我是大弟子黃柏翰,這次的命案太過邪門,我希望在場各位可以先聽我的解釋與建議。」聽聞那穿著黑色唐裝的人如此說,有兩三名警員竊竊私語的議論起來。

黃柏翰?那在警界可是響亮的傳奇人物啊,雖然不是警界人士,但就連警方高層也對他畢恭畢敬,他可是百年古剎玄辰宮之中,僅次於老師父,輩分第二高的大弟子,

別的不說,就說他那門扶鸞問事的本領,就不知協助偵破多少懸案,因此每每遇上瓶頸,就有不少長官會私底下去請求指點迷津;這樣的權威人士所講的話,就連警方也不敢不採信,只差不會寫進鑑定報告就是了。

「相信剛剛在警衛室,大家都有先看過錄影畫面了。」黃柏翰環視眾人,「李太太,妳的女兒的確是被咒殺的,她招惹到了妖邪,所以才被這針降咒殺致死,就連剛剛,我有個師弟,也是讀這間學校的學生,也差點被這些針給傷到了。」

李佩珊的家人們哭成一團、悲痛萬分,一邊哽咽一邊斷斷續續的叨念著,「我們家珮珊很乖的,哪知道她有些壞朋友,慫恿她去玩碟仙,才會搞成後來這樣,就連昨天她說要去送煞,也不讓我們陪,說怕我們去煞到,就是因為太講義氣才會出事的!」

很好,家屬知道關於請碟仙的內幕,那要溝通就比較容易了,「關於妳女兒跟他朋友請碟仙這件事情,已經鬧出了很多條人命,事實上,玩碟仙的五個人,已經有四個人死了,最一開始是在學校上吊自殺的那位女學生,然後是畢旅墜樓的那位,聽剛剛校長說,妳女兒的朋友,一個叫做林智雯的女學生,也在昨晚出了車禍過世了。」

「啊!?」方聽此言,現場尚未得知智雯死訊的佩珊家屬與警方,無不面露驚駭。無形的壓力在眾人之間擴散開來,這不祥的死亡威脅此刻離他們如此之近,每個人都直冒冷汗,猶如死神正徘徊在他們身旁,物色著下一個獵物。

「還剩下一個人,剛剛我師弟帶她去玄辰宮暫且避劫,還不知道可不可以躲過劫難。」他一臉擔憂,那昊宇師弟如果繼續插手此事,只怕會沒命啊。

「唉,我希望這件事情最好不要太過聲張,可以不讓媒體知道,就盡量隱藏,一來就怕造成人心惶惶、二來怕說會造成模仿效應,正值叛逆期的學生很可能會為了試膽,而去觸犯禁忌。」黃柏翰對著警方與校方如此耳提面命,就是怕這件事情又造成什麼負面的效應。

「而關於您女兒的後事,玄辰宮會盡一切努力做好處理,還請節哀!」他如此對著佩珊的家人說道。

面對權威人士這樣的建議,警員們面面相覷,心裡已做好了盤算,這就彷彿是某種警界裡的潛規則,這人世之外的凶案別說查不了,就是連碰也碰不得了,要是招惹上了妖邪,就算有幾條命也不夠賠;

就連家屬,即便再哀戚也無法替自己的女兒討個公道,如果再繼續追究下去,還不知道要死幾個人,這就彷彿天災,人只能束手無策的看著它失控的在眼前發生。

此時此刻,女兒能夠安息才是最重要的。她們悲痛的點頭,放手讓玄辰宮的人來處理一切。



匆匆忙忙的要避難,他們倆就這麼走出學校,竟連書包與錢包也忘了帶,隨手攔了輛計程車,就直驅玄辰宮,沒關係,車錢等到了玄辰宮再請師兄師姐代墊好了。

就這麼短短的一個早上,接連發生了那麼多事情,智雯失聯、佩珊慘死,那邪魔有了小鬼的法力、還有那不知為何會在佩珊身上的碟仙盤碎片,以及那邪魔下一個目標將指向雅慧,昊宇的思緒亂成一團,此刻不只是雅慧,就連他也感到徬徨無助,彷彿三年前的那場惡夢,又重新籠罩在他的生命之中。

他的眼神變的灰暗且冰冷,如果可以,他真的很想親手手刃邪魔,不管是戕害他家人的魔物,還是追殺著雅慧的邪祟,他都想逐一殲滅,使其形神俱滅、挫骨揚灰;但他好恨,恨自己學了三年的道,也還是無法對付這些邪魔外道,就連雅慧也保護不了。

如果自己,當初是修習更凶惡威猛的法術就好了,就算是陰法也無妨,以陰制陰、以邪驅邪,至少也不會像現在這般無力抵抗。

雅慧縱使淚泗縱橫,也察覺到昊宇的不對勁,她沒說什麼,但緊緊握著昊宇的手,只希望這曾經庇護著她的避風港,可以永遠都不要改變。

突然之間電話響了,昊宇匆匆撇了螢幕一眼,發現是學長打來的,便趕緊按下接聽,昊宇連聲學長都還來不及叫,學長便開口囑咐,昊宇邊聽邊點頭應答,「嗯,好!是的。」

「那學長你說你做好了準備,是什麼準備?……啊,封魔?!」電話那頭沒多說什麼就逕自掛斷了電話,昊宇收起手機,此時他不禁鬆了一口氣……原來,學長還願意出手相助,如果有他的鼎力相助,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!

而且……要相信對的事物……是嗎?

昊宇心中默念著學長方才在電話中所講的,與剛剛陳麗學姊所說的,有異曲同工之妙。

沒錯,要相信對的事物!此時此刻,絕對不可以放棄,更不可以因此迷失在黑暗中;這句話在這最黑暗的時刻,更是猶如火炬般照亮前路,昊宇這才想起,自己一直相信的是什麼。

「剛剛是學長打來的?」雅慧問的急切,現下也只有學長有那樣的能力相助了!

「是的,他要我們先去玄辰宮,一切僅憑主神的指示,或許就可以避過此大劫。」即使是如此絕望的情境,昊宇仍不願把話說死,就怕雅慧承受不了,起碼讓這僅存的希望多支撐她們一會兒也好。

「你們去不了了。」計程車司機忽然插話,且同時透過駕駛座上方的化妝鏡,撇了後座的兩人一眼,僅此一眼,昊宇與雅慧都發現了異狀,司機的雙眼變的殷紅而邪惡,他被邪魔附身了!

而在下一秒,司機方向盤猛然一拐,整台車子便逕直的朝右側路旁的溝渠衝去,昊宇跟雅慧被反作用力甩到後座左側,昊宇正坐在駕駛座後方,撞上了左側車門,但他在發現司機異狀的那一瞬間,便拿下了配戴在脖子上的香火,套到了司機脖子上,紅色棉繩連同駕駛座的頭枕一起圈住,將被附身的司機困在駕駛座上。

香火在觸碰到司機的同時,仿若發出了紅光與高溫,炙燙著司機,讓他連方向盤也握不穩,「碰!!!」的一聲,車頭發出巨大聲響,萬幸的是車子沒開進溝渠裡,而是撞上了路旁的電線桿,車頭與引擎蓋凹陷,正穩穩卡著車身,因此才停了下來。

昊宇跟雅慧在衝擊之下,分別撞上了前方的駕駛座與副駕駛座,所幸他們兩人都綁上安全帶,才不致於受到更嚴重的傷害,但仍然被撞得七葷八素、頭暈目眩,就連解開安全帶也有些困難,但那司機彷彿不受衝擊影響般,持續的張牙舞爪、鬼吼鬼叫,卻無法即刻拆開這圈在他脖子與駕駛座頭枕之上的香火袋,那紅色棉繩也像是具有神力般牢牢箝住,在他的皮膚上炙燙出一圈焦痕。

昊宇心裡清楚這香火袋擋不了多久,他們倆步履蹣跚的走出車外,即便暈眩也不停下腳步,玄辰宮就在眼前了,距離不到百步之遙。

雖然兩人還有些腦眼昏花,昊宇的左腳也似乎有些扭傷,不過不打緊,勉強還可以用正常的腳程行走,他們開始加緊腳步,步伐一拐一拐像是在逃難般,盡快往唯一可能解救他們的地方前去。

玄辰宮稱不上是一間金碧輝煌、規模碩大的廟宇,但風生水起的地理格局,讓它有別於一般的寺廟空間,只要一走近,就可以發覺這間廟宇的特殊之處,

風好像總是在和緩的吹拂著,時間的流動好似格外的緩慢,最明顯的就是,來人總是會感受到,皮膚表面猶如掠過輕微電流般,那種通體舒暢、心曠神怡,好似被正面能量充滿一般的身心狀態。

這使得兩人一踏入玄辰宮的外圍,便覺得輕鬆不少,那身上沾染到的邪念與煞氣,彷彿都被這神聖空間裡頭的氣場給淨化一般,頓時覺得肩頭輕盈許多。

但他們仍然不敢大意,一直到走進廟宇之中才敢真的放鬆下來。這裡是神聖的領域,那邪魔就算再厲害,也無法輕易進來吧?!

但如果是附身行凶,廟宇就無法擋住一個大活人了,畢竟神力、結界與符咒,只對靈體、煞氣、邪念有效,卻無法對現世的人與物質產生作用;

不過有一點奇怪的是,那些針跑那去了?如果邪魔可以運用鬼通針降,那麼祂大可不必附在司機身上,直接用針殺了雅慧不就行了,還得費那麼大工夫把車開到水裡去?

那些針……不會是被學姐給打掉了吧?

不,這都還只是推測,如果邪魔失去了鬼靈的法力自然是最好,不過目前情勢不明,不可妄測,也不能掉以輕心。廟宇裡頭沒有幾人,想是大部分人馬都去了學校處理佩珊的屍身,廟裡較為老邁的阿婆與阿公,見昊宇跟雅慧匆匆忙忙的走入,也趕緊上前關心,昊宇簡單的解釋起情勢,聽的老人家們都皺起了眉頭來。

而雅慧則跪在神桌前,不停的向著祭壇上那尊威武神聖的神像祈禱著,昊宇見狀,也陪著她一同祈禱,期望上帝公可以出手相助,拯救雅慧免於此次大劫;阿公阿婆也上香默禱,期盼神靈能大發慈悲。

天上忽地響了一聲悶雷,這突然的巨響使得昊宇起身前去宮外觀望,看到天色的那瞬間,他也慌了手腳,怎會是如此的光景,一大團的烏雲,在玄辰宮上方盤據圍繞,不,那根本不是普通的烏雲與陰天,那是猶如墨汁般漆黑的雲氣,這麼往天上看去,還以為天穿了個大洞。

「邪魔來了!」倏地一抹黑影從天而降,半透明的身軀,一步步踏入玄辰宮外圍的廟埕,雅慧、昊宇、跟廟裡的幾位老人家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,「活到那麼大歲數還沒見過這麼囂張的妖孽啊,帝爺的地頭也敢來犯!」

那黑影在經過外頭的玄辰宮安在戶外的五營將軍廟時,那將軍廟中的香爐突然燒了起來,廟裡的老人家見狀,同時解釋給雅慧聽,「這是發爐!可能是玄辰宮的天兵天將,正在全力阻止邪魔的入侵。」

但那抹半透明的黑影,右手一揮,將軍廟中的香爐竟應聲傾倒,邪魔如入無人之境般,一步步逼進,想是天兵天將也無法抵擋邪魔,那黑影每踏近一步,每個人的神經就越發繃緊,老人家轉往神像的方向手持一把清香,閉上雙眼,疾速的叨念些什麼,像是在向神靈祈求,接著把那一把香,向著已經步上廟宇臺階的邪祟給投射過去。

「發香箭?!」昊宇一眼就看出老人家正要施展的術法,是以香化箭,貫穿邪魔的咒術,雖然省去了很多步驟,但眼下也沒有時間悉心施法了,伴隨著裊裊的煙霧,一把香從廟宇之內往門外投出。

但那抹黑影僅僅手一揮,那把香便往右側散去,一支支都被折斷。

而在這時候,雅慧才看清楚這黑影的模樣,那是秀瑩的臉,隨著右手揮舞,手指跟著搖搖欲墜,邪魔正靠著秀瑩的陰魂顯靈,即便還是朦朧的半透明,但可以肯定的是,在殺掉智雯與佩珊之後,藉著三個人的靈體,已經足以讓祂在白日青天之下現身,

著實不敢想像要是祂還得了吳怡玲與潘雅慧的陰魂,會是怎樣的光景。

現實世界像是被撕裂一般,那魔物所踏出的每一步,都令此地微微震顫,此刻飛砂走石、日月無光,陰沉邪惡的氛圍瀰漫,仿若將惡夢給召喚到現世一般,原本熟悉的景物、繁華的街道都變得無比蒼涼詭異,如同陰森的鬼域一般可怖,更有無數騷動正蟄伏於那邪魔所引來的黑暗深處,偷覷著他們的一舉一動。

但唯獨廟宇前的老榕,以及這座廟宇本身,發散出了溫和輕盈的白色光芒與淡薄的七彩雲氣,在這包圍著他們的黑暗中,看來格外耀眼,廟裡的眾人看在眼裡都覺得不可思議,

「這是……祥雲瑞氣!」其中一名長者如此稱呼這七彩的霞光。

若真有語言,可以形容這道令人感受到平安與寧靜的光芒,那應該就是所謂的『神聖』,難以理解、無法解釋,但就是充盈在人們心中,令人感到踏實。

不過,雖然廟宇之外有神光護佑,但眼見邪魔仍步步逼近,這場面已經不是人類可以插手的範圍了,老人家們打算趕緊離去,「這妖孽已經成了氣候,昊宇啊,我們快逃吧,我去連絡你師兄回來坐鎮。」

尤其見到專剋妖邪的放香箭也對此魔物無效,他們頓時也亂了方針,紛紛從後門逃出,要到安全的地方,打電話給目前正在學校的師兄,以及眾弟子回宮。

昊宇面有難色的應答,「我們沒有地方可以逃了,那魔物的目標是雅慧,現在除了這裡,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保護我們安全。」尤其看著那妖魔似乎忌憚著廟宇本身所發散出的白色光華,他們倆更確信只有此處可以保護自己。

忽然,那抹黑影猛然的衝入廟門之中,目標抓準雅慧的方向,那群老人家紛紛走避逃遠,此時廟裡就只剩下昊宇跟雅慧兩人,但卻只見中門半空中迸出火光,那黑影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,從廟門反彈到廟埕外去了。

等那黑影再次站起身時,已變換成智雯的模樣,她那死狀慘不忍睹,就猶如雅慧在夢中所見一般,那臉皮被撕去,手腳皆盡輾斷,她一步步再次走近,那步伐猶如提線人偶般頹喪詭異;

昊宇似乎明白了些什麼,這邪魔正在嘗試,嘗試這三個人之中,哪一個人的靈體,最具有魔性,最適合讓祂的魔力彰顯於世,藉此以一搏這廟門上的結界。

不過當邪魔藉著智雯的靈體,再次打算從廟宇中門闖入時,那大開的中門,依舊矗立著一堵無形的牆,在陰魂正跨步進入的那一刻,綻放出火光,將之彈出戶外。

可以預期的,智雯的靈體再次起身時,已變換成佩珊的模樣,果然是想要一個接著一個,試驗對祂而言最強大的容器嗎?

不,這次的情況有些古怪。

佩珊的靈體就只是呆立著,以那被扎的千瘡百孔的面容,一動也不動的望著廟宇裡頭的他們倆,緊接著在她的左後腦鑽出了另一顆頭顱,那是臉皮被撕去的智雯,而珮珊的右後腦則鑽出了第三個頭顱,歪歪斜斜的,那是被折斷脖子的秀瑩。

藉著三個彼此憎恨的靈魂,在相互重疊融合之下,那抹半透明的黑影身形,也逐漸擁有形狀與顏色,彷彿真的具有肉身一般,在珮珊的雙肩又長出了兩隻手臂,那一看便知道是秀瑩的手,手指如同風鈴一般搖晃著,而在珮珊的腋下持續的又長出另外兩隻手臂,那是被硬生生輾斷的智雯手臂。

那魔物豈止擁有了彷彿活人般的可見肉身,還多了三頭六臂。不!那模樣還在持續變化,緊接著在珮珊的一雙腿前後又各自長了兩對腿,不用猜也知道那是智雯與秀瑩的,那模樣看起來彷彿像是蜘蛛一般,慢條斯理的往雅慧他們前近。

「真是……魔物啊……」昊宇連語氣也跟著顫抖,他們倆瞠目結舌的望著這不應出現在人世的極致不祥之物,這廟宇的結界,是否還等抵擋得住?還是要跟剛才那些老人家一樣,盡速撤離呢?

不行,現在這種情況,只要一踏出廟門,就算是後門也一樣,只怕立刻就會被邪魔殺掉了。

「啊!!!」雅慧害怕的指著前方,

只見那至邪之魔物,上頭的每一張面孔都在叨念著一個名字:「雅慧……雅慧……雅慧……」那是她曾經的姐妹淘,在呼喚著雅慧;

緊接著那怪物一把撞上中門的無形結界,霎時間火光四射,但這次邪魔卻沒被彈向遠方,那六隻腿支撐著,接著祂伸出六隻手臂,一隻接著一隻,捅進那無形的牆之中,用力一扯,祂撕開了結界。

在跨越門檻進入廟中的同時,那木板廟門上所繪製的門神隨之裂開,世界之間的隔閡被撕裂了,正與邪,光與暗在此時匯集到這個空間之中,相互對峙,廟宇之中的燭火與燈光不停的閃爍著,邪魔僅僅右手一揮,昊宇便飛到偏廳去,撞上牆壁昏了過去。

邪魔闖入了廟宇之中、此刻昊宇又被拋到遠處去,雅慧已經被嚇的連哭也哭不出來,在劇烈的驚恐之下,雅慧瞳孔急遽放大,滿滿倒映著那魔物的不祥姿態,就連雙腳也無力站起逃離,在這極致的恐怖之中,意識也快要支撐不住,

就快昏過去了,也許就這麼死了也比較好……

『這次妳得獨自面對。』

是誰在說話?!

突如其來的這句話,將她從瀕臨崩潰的意識邊緣拉了回來。那不是邪魔,也不是昊宇,那威嚴低沉的嗓音,更像是直接在心底作響的話語。

無視邪魔就在眼前,雅慧轉身看了神壇上那威嚴的神像一眼,「是您嗎?」

那邪魔的魔爪逐漸伸近,卻在觸碰到潘雅慧的同時,魔爪應聲炸裂,使邪魔的其中一隻手掌隨之炭化而粉碎。聽見爆裂聲,雅慧回首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,是神靈在保佑她嗎?一直到她察覺頸子上的熱燙,這才發現是昊宇贈送給她的水晶項鍊,正在保護著她。

『不要逃避,妳得獨自面對,別再依賴任何人。』那威嚴的聲音再次作響。

獨自面對……別再依賴……,她緊緊握著胸前的項鍊,在那短短的一瞬間,雅慧思考了很多事情,這些過去經歷過的事件,引導著她去理解這句話的意思。

所謂的『魔』,就是天譴,是上天的責罰、也是考驗;有些岔路,人是不可以走的,一旦踏入,就只能走完……我的最後一段路,還沒走完,我也知道我罪該萬死,不應該冷眼旁觀、不應該欺負同學以至於逼死她。

所以我心裡清楚,這或許就是我的終點,如果我命該絕,請您保護昊宇,不要讓他受到邪魔的傷害。

這是昊宇給我的護符,但這次……我不能再帶著別人的保護,去面對這一切了,不能再躲在別人身後,繼續逃避下去了,對吧?這一次沒有人能陪我,只能自己一個人,把未竟的路給走完。

您是…這個意思吧?

「雅慧……雅慧……雅慧加入我們吧,我們是好姐妹啊,拿下項鍊吧……拿下項鍊吧……拿下項鍊吧……」那三張慘不忍睹的人臉,異口同聲的說著,慫恿著。

此刻不管是神靈與邪魔,都講著同一件事情,要雅慧面對自己所選擇的一切。

「就跟學長所說的一樣,我相信祢,一切僅憑神意。」她一把扯下那條水晶項鍊,扔在一旁,要在這等驚世魔物面前,親手摘取掉唯一可以守護自己的護符,這需要多麼大的勇氣。

那三張面孔,同時咯咯咯的笑著,邪魔抓準時機,化作一團黑霧,直直的往潘雅惠的雙眼鑽入,她痛徹心扉的爆出慘叫,「啊啊啊啊啊啊!」隨後身子一軟,倒在神壇之前,就這麼暈了過去。



「嗚——咿——」法師手上所吹奏的號角聲大作,令雅慧顫了一下。

回過神來,她發現自己正跟在隊伍之中,冷冽的海風吹拂在自己臉上,爆竹聲、鑼鼓聲與海潮聲陸續湧入耳中,悲壯的號角再度響起,撕扯著這淒涼的夜空,一行冗長的隊伍正陸續的到達出海口,

這是在……送肉粽?

自己正在送肉粽的隊伍之中,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?為什麼今天一整天的記憶都消失了?

像是做了一場很長的夢,一醒來,人就站在這漆黑暗夜之中,她環伺週遭,不知為何,像是在企盼著誰的陪伴,總覺得本來身邊裡應會有個誰的身影,令她總是感受到安全感的身影,如今卻連他的長相與名字都想不起來。她撫著胸口,總覺得心上缺了些什麼。

總覺得整個精神狀態都渾渾噩噩的,就連最近發生的事情也都記不清楚,本來她們不是該去畢旅嗎?為何自己會身在這詭異的送肉粽法事中?

還有……為什麼自己會知道,這是在送肉粽?從她生平以來,從未參與過這一類的法事,但她此刻就是知道,這是個不好的法事,是為了趕走某個討厭鬼的法事。

但是要趕走誰呢?誰是討厭鬼?

她只一路跟著隊伍,亦步亦趨的行進著,一直到出海口,前方的隊伍已經開始吹起了號角,她仔細的看了對伍之中的人,才赫然發現都是自己的熟人,是自己就讀的三年三班的人,正在送肉粽,而自己身邊也跟著智雯、秀瑩、佩珊,這些陪伴著她高中三年生涯的最好的好姊妹,在這個恐怖的集會之中,有著她們的陪伴也安心些,雖然每個人都面無表情。

看來全班似乎都到齊了。

不!好像還缺了一個人?但不管怎麼回想,雅慧就是無法想起究竟還缺了誰。或許是自己的錯覺吧,應該全班都到齊了才對,自己怎麼可能會忘記班上的同學呢?

隨著前方的法師,將不乾淨的東西給拋入海中,儀式結束,整個班上的隊伍隨之從出海口迴轉,要返回市區,雅慧本想跟著一齊走回,但卻隱約聽見了一些動靜,在海潮聲與海風的呼嘯聲之中,似乎還有著一些不和諧的聲音,急促的拍打著水面,同時伴隨著孱弱的呼救,「救命!誰快點來救救我,我掉到水裡去了!」

不仔細聽還真的聽不見,那聲音幾乎快被淹沒在空曠嘈雜的許多雜音之中,真的是萬分之一的機率,才有可能察覺到人在呼救,她趕緊回身,越走越近,但她的姐妹們察覺到雅慧的異狀,紛紛停頓下來。

「雅慧!不可以再回去看海邊啦,這樣髒東西會跟著妳喔!」秀瑩如此叮嚀著送肉粽的禁忌。雅慧這才想起,送肉粽有此一說,就是當煞氣被逐出地界,送出海去之後,儀式結束,全隊人馬就不可以再回頭,要無視後方的任何動靜,盡快離開海邊,以免被煞氣跟上,不回頭的舉動,就是象徵要斷除乾淨。

「是啊!雅慧,我們要遵守禁忌才行啦!你看全班不是都沒回頭嘛,就跟著全班一起走,無論什麼動靜,都無視它不就行了。」佩珊也趕緊拉著雅慧的手,想把她從拉回送肉粽的隊伍之中。

「就是嘛,不用理那個討厭鬼,她那些求救都是在演戲,就是要抓交替啊。」智雯也緊接著說。原來……她們都有聽到求救的聲音,只是刻意不理會。

不過,她還是無法肯定到底海邊是有髒東西在作祟?還是真的有一個活生生的人墜入海中正在求援?雅慧無法就這麼離去,要是真的有人墜海,那她們一走,豈不就無人救援,這樣墜海的人不就會溺斃了嗎?

不行!

她無視禁忌什麼的,跑向海邊:「雅慧!你怎麼說不聽啊!」她的三個姐妹淘見雅慧不聽勸告衝往海邊,也跟著一齊衝過去,要去攔阻雅慧。

雅慧四處探看,這才發現夜晚的浪潮中有個人影載浮載沉,用著虛弱的手勁拍打著水面。雅慧遙遙一看才發現,那不是我們班上的同學嗎?!叫做什麼名字來著?

二年級才剛轉學到我們班上的那個女生,很安靜、身邊沒什麼朋友,那性格看來……就跟認識佩珊之前的自己一樣。

對了,她叫吳怡玲!

「救命啊……」

眼看著對方越來越沒有力氣,雅慧二話不說,打開了設置在出海口的逃生圈收置箱,紅色的逃生圈上頭已經繫上了亮橘色的尼龍繩,雅慧就這麼拋了過去,「怡玲,快接住逃生圈!」那逃生圈在半空中飛了一會兒,掉落在距離吳怡玲兩三公尺的海面上,希望藉著波浪的游移,讓怡玲可以順利的搭上逃生圈上頭。

「妳在幹什麼啊?!」隨後趕到的佩珊,驚訝的大喊,「怎麼可以去救這種不乾淨的東西?!」

「雅慧妳就是太過心軟了,這種又窮又孤僻的怪人,會接近妳都是有目的的。」智雯也隨之附和。

「妳沒看到班上都不理她嗎?妳就無視她,跟著我們一起走就好了,還理她做什麼。」秀瑩無奈的聳聳肩,嗤笑著雅慧的不諳世事。

「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做,她是個活生生的人,你們討厭她就把她丟到海裡去嗎?」雅慧不敢置信,竟會從她們口中聽到那麼殘酷無情的話語。

「她什麼時候是活人了。」

咦?

「她早就死了啊,被我們四個稍微嚇唬一下,就跑去自殺了,嘻嘻。」雅慧眼前的三人,異口同聲的說著,那曾經再熟識不過的姐妹,此刻的神情卻變得無比猙獰。

怎麼可能?這意思是說,我害死了吳怡玲?!我害死人了?!

那請碟仙的一幕幕畫面陸續湧入腦海之中,她這才記起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。

「這樣妳還要救她嗎?救一個被妳害死的鬼。」在智雯手指,往海上載浮載沉的吳怡玲一比的同時,吳怡玲上吊自殺的死相,頓時出現在雅慧眼中。

「啊!!!」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形下,她嚇的尖叫出聲,雅慧遲疑的望著手上的亮橘色繩索,思索著該不該放手,在海中自己正要救起的,可是被她們四人害死的冤魂,那死狀好可怕,或許就這樣放手,便可以讓這個可怕的鬼魂就此遠離她們。

可是,這樣對嗎?

面對這在海中悲愴哀鳴的冤魂,正常人無論如何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吧?!但面對自己所做的錯事,是否還應該逃避?是否應該眼不見為淨?是否就這麼生存在風平浪靜的日子裡,不去理會、也不去看見這些陰暗角落中的悲劇。

她潸然淚下,陷入了苦苦沉思,也許她所做的是錯的,也許應該像大多數人那樣,不去看不去聽,就可以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那樣。

但是,那迴盪在心中的惆悵究竟為何?為什麼會如此難受,聽著落海之人一聲聲的呼喚求救,漸漸的失去了力氣,失去了聲音。

雅慧也沉默了好一會兒,在恐懼與良知之間掙扎許久,終於她深吸一口氣,下定決心,緊緊抓住繩子,

「是自己的錯,就該自己面對!」她像是豁開一切似的大喊,隨著海流的擺動,救生圈已經漂到吳怡玲身邊,「怡玲,快抓住救生圈,我拉妳上來!」

雅慧背後的那三個人,怒目圓睜、面露猙獰,在漆黑夜晚中,她們的面孔好不似人類,似乎是非常不滿意雅慧的選擇,正步步逼近雅慧。霎時間她們感受到一道充滿敵意的視線,是從遠處的堤防上,陰冷冷望向她們的一道視線。

赫然,她們發現,在那遠端站著一抹黑影,撐著把黑傘,傘面上黏著一點綠光,是隻青蛙。在這漆黑的暗夜中,那抹黑影彷彿隱去了身形一般,令她們直至方才都難以察覺到他的存在。

吳怡玲搭上了救生圈,即便在海中的她離雅慧多麼遙遠,但她輕聲對雅慧所說的一句話,不管海潮與海風多麼嘈雜,雅慧也清楚聽見了,那是一句:「謝謝妳!」接著雅慧手中的繩索猛然抽動,將她整個人也拉入海中。

「可惡,潘雅慧逃走了!」智雯、佩珊、秀瑩異口同聲的說著,並緊接著跳入海中。

一進入海中,深藍朦朧的光景無比夢幻,雅慧的短髮輕緩的漂揚在海潮之中,一直往下墜入到深處,如此靜謐、如此冰冷,在這深深海中,雅慧覺得自己好累,真的好累,就這麼深深安睡也好。

一直到下墜至某個點,深海中有個人雙手托住了她,她睜眼一看,淚也流了出來。

「昊宇!你終於來了。」原來那心底的空虛,令她感到安全感的身影,那正是昊宇啊!自己怎可遺忘他呢?!是他一直陪著我走下去的啊!

「吾……我不是昊宇。」那狀似昊宇的人如此說著,不過雅慧還未意會他話中之意的同時,那妖魔便追了下來。

在智雯、佩珊、秀瑩一同跳入海中的時候,她們便幻化作那般三頭六臂的模樣,張牙舞爪的在雅慧面前示威恫嚇著,但祂不敢貿然貿然接近,托著雅慧的人,不是泛泛之輩,「敢問何方神聖,為何阻擋本座的審判!」

「審判已然結束,大膽孽障,今日爾等貪得無厭,竟敢來犯此間,本帝若不出手整治,豈能彰顯天理。」昊宇僅輕輕一揮右手,那海流便急速的在妖魔四周圍迴旋,形成一道通往海底深處黑暗的漩渦,向祂席捲而來,那妖孽見情況不對,再這麼下去會被拉回九幽!趕緊向上游移浮出水面。但祂卻在接近水面的時候,被一點又一滴墜下的雨滴給打穿身驅,戳出一個又一個的小洞。

岸上的黑影,朝著祂彈了一個菸頭;可惡啊,整片海域都被封鎖住了,無處可逃!

「呵呵呵呵,那黑傘小子還真是喚來了一場及時雨,一場淹沒一切、沖刷一切、覆滅一切污穢的滔天大雨。」那形似昊宇的人冷然的笑著,眼前的邪魔,已無路可逃。

「既然九霄之淨雨已落,此聻界也適合吾顯世,一切的因緣亦已具足,那麼本帝也來賣弄一下神通好了。」他放下雅慧,臉上掛著愜意的笑容,憑空拿出了方才雅慧拋入海中的救生圈與尼龍繩,

那尼龍繩仿若有意識般在海潮中曲折扭動起來,原本亮橘色的顏色也越來越深,直到變成純黑,也從小指粗的體積,越變越粗越來越長,足足有一個手臂粗,尼龍繩的繩紋,也變做像是鱗片一般閃閃發亮,而不知何時,繩頭的分岔,化作了一顆蛇頭,一尾巨大的黑蛇儼然呈現在眼前

黑蛇飛快的在水裡游移,快速的捆縛著那三頭六臂的邪魔身驅,令祂不得動彈,接著那看著像昊宇的人,又丟出了手中的救生圈,那救生圈裂成兩個半圓,越變越大,越來越厚,色澤也逐漸變成深綠,最後竟化成兩片小客車般大小的龜殼,緊緊的將邪魔關入其中。

「對了對了!還有一樣法寶。」他拿出懷中所揣之物,雅慧一眼便認出,「而這,就是你的信仰。」他對著雅慧如此述說,那手中之物正是雅慧所配戴的水晶項鍊。

隨著那擁有昊宇面孔的人,將水晶往前一拋出,竟化作一柄長劍,劍身上銘刻著七星,從龜殼上端的縫隙,向下捅入,貫穿被關在其中的邪魔,邪魔發出淒厲叫聲,接著從下方龜殼縫隙中,穿出劍尖來,正滴著黑色的血,黑血在海水之中緩緩下墜。

「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,我在做夢嗎?」雅慧目瞪口呆的看著一切,對於眼前所發生的,如此神妙奇幻的光景,雅慧覺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個很誇張的幻夢,但看見邪魔被封印起來,就又深深的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,邪魔被深深困住,再也無法出來造孽。

「這是比你的夢境,還要更深一點的潛意識之海,又稱之為聻界。」雅慧眼前的他徐徐道來,但不知為何,雅慧開始覺得有些昏沉。

「不管是神,還是魔,都在這聻界之下那無終無盡的深淵之中;一念天堂、一念地獄,會獲得救贖或遭受懲罰,全憑你的一念之間,你的選擇領你來到我面前,這便是你的造化。」

「而祂,也將因為自己的選擇,墮回九幽。」那插著一把長劍的碩大龜殼,裡頭困著邪魔,聲嘶力竭的慘叫著,一路往海底深處,那根本看不見邊際的黑暗中下墜。

「在這聻界海域的上面一點,是跟現世中的某個出海口有所重疊的靈界,從上面回去現世吧,順便幫我轉達一聲,告訴那個黑傘小子,幹得不錯。」“昊宇”用著根本不像是昊宇的口氣,威風凜凜的笑著;

「我知道您不是昊宇…請問您到底是誰?」雅慧漸漸的無法維持住意識,在比夢境還要深邃的無意識領域中,人的意識無法支撐太久。

「妳心裡不是早就知曉了嗎?」祂勾起一彎意味深遠的微笑。

「玄之又玄,妙不可言」

在徹底昏迷之前,她最後感受到自己的身軀,或者該說是靈體,衝撞著海流,逆著地心引力,往海面上那粼粼的波光升起。

該走的路,都走完了。



滂沱的雨勢從出海口一路蔓延,直抵郊區的玄辰宮,那上頭盤踞的漆黑雲氣,被驟雨打的潰不成形,連同宮廟外聚攏的黑暗陰影,也被滌除沖散,街道恢復了原來的蓬勃生氣。

說來也奇怪,這場雨下的極大,天空卻越來越亮,呈現了原先上午時段,應該有的燦爛陽光,雨勢驟然停止,那日光透著點點水滴,折射琉璃般的彩光,如夢似幻。空氣也變得清新起來,原本烏雲罩頂的寺廟,被洗滌的煥然一新。

待昊宇的師兄黃柏翰趕回玄辰宮時,雨勢已經停了好一會兒;廟中的兩人皆已倒地,昊宇躺在偏廳地上,而雅慧則是倒臥在主殿前,雙雙失去意識;昊宇在叫喚之下很快就醒來,雖然頭昏腦脹的,仍趕緊詢問,雅慧怎麼了?他急著想確認現狀,想確認自己在昏倒之後,所做的那個夢是不是真的。

而雅慧卻怎麼叫也叫不醒,「昊宇,在阿公阿婆他們離開寺廟之後,還發生了什麼事情?」黃柏翰如此詢問,他要了解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,才能知道雅慧目前的情況。

「邪魔附在其中一個女學生的靈體之上,想闖入廟中,但卻被廟宇的結界給彈了出去。」昊宇虛弱的站起身,向著師兄述說著。而神奇的是,即便被邪魔掃到,還撞上了牆,昊宇全身卻奇蹟似的毫髮無傷,只有些頭昏而已。

「嗯,我知道,阿公他們有說。」黃柏翰回想著,當時逃出廟外的老人家們,所打來的那通電話,那話筒裡傳來的語氣,是如此的驚慌失措,便知道情況嚴重,這些老人家雖然不是正式的弟子,但好歹也有數十年的見識,多少也都身懷一些術法,能讓他們怕成那樣,想必一定是相當可怕的光景。

「後來那個邪魔知道單憑一個靈體無法闖入殿內,就一口氣附在三個女學生的靈體上,化成了三頭六臂,也幾乎擁有了實體,因此廟門上的結界被破壞了。」昊宇指著那門神彩繪上,左右各兩道裂縫,此刻看來如此怵目驚心。

宮裡的每個人看著都直冒冷汗,到底是多麼可怕的魔物才有辦法輕易撂倒天兵天將、破解發香箭、甚至是現出實體,闖進這聖域之中。許多老人家紛紛暗自慶幸當時有及時走避,不然恐怕就老命休矣。

「然後,我只記得那妖魔手一揮,我就被拋到偏殿去了,後來我就昏過去了。」雖然自己在車禍時左腳的扭傷還隱隱作痛著,昊宇也仍拖著顛跛的步伐湊近,關心雅慧的狀況。

這可不妙!說不定這妖孽正躲在雅慧體內啊!黃柏翰深深皺起眉頭,先行確認雅慧的生命徵象,以及有否被邪念與煞氣沾附的現象。

但如今的她身上再沒有任何奇怪的癥狀,生命徵象也很穩定,就只是安靜的沉睡著。

「奇怪了,邪魔怎麼會就這麼放過雅慧?」黃柏翰怎麼想都覺得這不可能,都闖入廟宇之中了,怎可能把到手的獵物給放了?

雖然不解,但眼下還是查不出個究竟,只有待雅慧清醒之後,才能夠有更確切的判斷;以防萬一,玄辰宮的人叫了救護車,載運雅慧前去醫院做徹底的檢查與妥當的安置。

「師兄,其實我在昏過去之後……作了一個奇怪的夢。」昊宇的口氣有些不確切,因為他也說不清楚那到底是夢、還是某種真實,「在昏過去之後,我聽見一個聲音,或者應該說是一個人在說話。」

「說話?」黃柏翰不解的問道,玄辰宮的眾弟子也紛紛轉過身看著昊宇、或湊近仔細聽這小師弟說話,這讓昊宇有些緊張。

「那個聲音說:『本帝借汝魂魄一用。』。」

昊宇說出口的那同時,眾弟子包括黃柏翰在內,都瞪大了雙眼。原來在昊宇昏迷之後,便聽見此聲,隨後他感受到不停的下墜,就像緩緩落入深海之中的感受,四周圍是一片漆黑,但卻又如此純粹、如此靜謐。

而之後昊宇在黑暗中,靜靜的沉眠著,度過了像是一輩子般如此漫長的時間,他無法清楚的定義,因為時間在那裡彷彿不存在一般,卻只覺得,與自己的一生相比,那黑暗還要來得更加冗長而深邃,就在他連自己是誰、擁有過什麼回憶、身邊有過什麼人,都快要被這無邊的暗夜掩沒而遺忘之時。

頭頂上灑落了深藍色的粼粼波光,接著他看見了那佩珊的一張被針捅爛的臉龐、以及那鼻骨斷裂被撕去臉皮的智雯、還脖子一百八十度彎曲下巴向上的秀瑩,那頂著三張可怖臉龐,長出六手六腿的驚世邪魔,被一尾巨大的黑蛇纏繞,動彈不得。

隨後又被關入巨大的兩片龜殼,一把巨大的七星劍從龜殼中的裂縫捅入,貫穿邪魔,從下方探出劍尖;邪魔慘叫聲淒厲,而那巨大的龜殼,徑直的往深不見底的黑暗中墜入。昊宇覺得這是刻意讓自己看見的畫面,好讓自己放心,並且相信,正如學長說的–相信對的事物是吧!

而說到這點,昊宇在這漫長夢境中的最後一幕,依然是那威嚴的聲音,昊宇也覺得這是刻意讓自己聽見的,那聲音如此說:『順便幫我轉達一聲,告訴那個黑傘小子,幹得不錯。』黑傘小子,這說的一定是學長!

眾人一聽昊宇敘述,心裡都有底了,由黃柏翰代表請示玄辰宮所主祀的主神,也就是昊宇他所稱的上帝公、老人家口中的帝爺,才終於確定。原來是主神藉昊宇的魂魄現身,出手相助且收了妖孽。廟方立即準備鮮花素果、三牲供品,燃起三柱清香,答謝神靈救恩。

當然這一切的神蹟都關乎天時、地利、人和,待一切因緣俱足,才能水到渠成。

如若不是雅慧的罪惡感,在邪魔的審判之所–也就是潘雅慧的夢裡,也不會出現送肉粽的情境,正是因為雅慧覺得,不管是她在世時排擠她,還是死後被趕到海中,這樣對待吳怡玲是不對的,她對吳怡玲的同情與心裡的良知,讓自己在夢境裡連繫上吳怡玲的長眠之地,那個與現世的出海口有所交疊的淺層靈界。

也因此她被吳怡玲拉入了海中的靈界,同時雅慧也確實救贖了吳怡玲,她所伸出的援手,讓吳怡玲的靈魂得到安息,當然有一部分也歸咎於學長在出海口所喚的淨雨,那對良善的靈魂而言,是無害且有助於超脫凡塵的雨。

而雅慧在靈界一路下墜,最後到達了聻界,因著雅慧的選擇,將深淵之中的上位神聖喚來,而一切彷彿冥冥之中的安排,來的那位『帝爺』正是手持七星劍、雙腳踏龜蛇,統率所有海域水族、掃蕩一切邪魔精怪的『玄天上帝』;那妖魔入了海,就算是氣數已盡了。

而劉秉宙的那場九霄之雨,除了封鎖了海面上的淺層靈界之外,雨水還一路墜落到聻界,將神聖與潔淨的力量帶往此間,也因此『帝爺』有了絕對的主場優勢,再加上雅慧對吳怡玲伸出援手的勇氣與良知,以及對昊宇的信任、和對神靈的信仰,尼龍繩化成了黑蛇、救生圈化成了龜殼、水晶墜化成了七星劍,藉著這些與靈魂共鳴的象徵,邪魔被封印在潘雅慧的內心最深處,那個無意識的領域。

待雅慧清醒之後,已經是三天後的事情了,醒來時雖然身體一切都正常,但眼睛卻出了問題;跟那時候一樣,她見不得日光,但是卻不會再看見暗處的妖魔鬼怪,經過了一切醫學的檢查,也無法驗出她眼疾的症狀;

最後,昊宇的師兄前來觀察,說這是雅慧靈體的眼睛受損了,沒有辦法可以治療,想是那邪魔入侵時,傷了雙眼的靈體。但雅慧只搖了搖頭,表示沒有關係,雖然眼眶還含著淚,但能活下來,已經是萬幸了。

她緊緊的握著昊宇的手,「昊宇,我想去謝謝學長。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。」

「嗯!我們一起去!」昊宇對她笑著,但眼眶卻有些微紅,那是不捨的眼神。

這幾天新聞鬧得沸沸揚揚,說的是在雅慧他們所就讀的那間高中,驚現可怕針降,女學生慘死,那標題聳動,談話節目也請來了好幾位的法師與專家侃侃而談,即便昊宇的師兄大聲疾呼,不願這樣的事件曝光,但仍是堵不住好事者的悠悠之口,由其在這人手一支手機,隨時可以錄影上傳的時代裡,有什麼事情是不會曝光的呢?而學校只是以學生壓力過大自殺為由,冷處理那些新聞媒體二十四小時的來電詢問。

但等到新聞熱度一過去之後,一切塵埃落定,這些慷慨激昂的情節、與繪聲繪影毛骨悚然的傳言,也被時間漸漸的沖淡、被人們熙來攘往的忙碌腳步掩埋,變成不屑一顧、無關緊要的小事。

隨著日子一天接著一天的過去,沒有人會留意,在那年夏天所曾經發生過的一段故事,故事裡那些主角的腳步,也永遠停在那燦爛的夏日裡,青春嘎然而止,隨著記憶的斑剝褪色而被遺忘。

那是個在傍晚的校園角落所發生的陰暗故事,而故事中的每個人,最後都得償所願。

逃避欺凌的人,如今躺在寧靜無波的海裡。
渴望愛情的人,現在可以永遠占算著愛情的苦悶。
想扮演完美角色的人,拔去了人性與自我便可以盡情演出。
愛暢所欲言的人,在嘴上多開幾個孔洞便可放縱的宣說著。

而渴望朋友陪伴的人,如今朋友們都被好好的封存在內心的深處,
無視人性黑暗的人,就連光明也不能得見。



那天是個艷陽高照,萬里無雲的大晴天,他們透過陳麗的連絡,約好了要在學長家碰面,當面向學長致謝。學長家是座落於學校附近的一幢公寓,因此約在這見面有一點好處,就是在於容易尋找住址,就讀了三年的學校,那附近的大街小巷早已無比嫻熟。因此雅慧也不用在大太陽底下多折騰,畢竟就算帶上了帽子與墨鏡,陽光的熱辣也會造成她雙眼的不適。

根據陳麗學姐的說法,那是學長的爸爸,在很久以前買來存放那些咒語或法術書籍的書庫,平常是無人居住的空屋,後來在學長就讀這間高中時,由於距離學校很近,就理所當然的變成了劉秉宙的獨居住處,而且還是當時,他們神祕學研究社的校外秘密基地喔!

循著手機上的地址,很快就找到了位置,那是間位處學校北邊的公寓,推開路旁的紅色的大鐵門,進去是一個深灰色的水泥牆所圍成的小巷弄,右側有著一條小柏油路,挨著牆邊種植了許多艷綠的植物,而左側則是住家的客廳大門,學長的房子就在一樓,樓上似乎還有其他屋主購置或承租的樣子。

還沒按電鈴,劉秉宙刷的一下便打開紗門,「請進。」他只短短的說了一句。

昊宇看著有些有趣,不曉得是因為對學長正裝筆挺的黑衣模樣,印象太深刻了,所以對於穿著T恤與短褲的學長,看的有些不習慣。

「請坐。」學長招呼著兩人,那客廳雖然不大,但井然有序、窗明几淨,十分的舒適,電視櫃被充當成書櫃,放置了一本又一本古老的書籍,想來學長的咒術知識,有很多都是從這些書裡來的。

「學長,我們是想專程來向你致謝的,謝謝你的鼎力相助,才讓我們脫離此劫。」昊宇如此說,並且跟雅慧站起身來,隆重的致謝。

「謝謝你,學長。」雅慧也同時說著。

「不用客氣,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。而且救了你們的,是你們自己的選擇。」劉秉宙同時看了一眼雅慧的墨鏡,「妳的眼睛,果然還是如此嗎……」

「嗯……不過不要緊,習慣就好了,命能保住才是最重要的。」雅慧像是早有覺悟般,接受這樣的命運。

「嗯……」這世事,未能盡如人願吶,劉秉宙輕輕的嘆了一口氣;也許正如雅慧所說的,能保住一命就已經是萬幸了,「都快中午了,你們要不要留下來吃飯。」他岔開話題,問著眼前的兩人。

「謝謝學長,不過不用了!我們等一下要出門去吃飯,趁著這幾天有空,我們打算去許多景點名勝遊玩,轉換心情、也想遺忘一些事情。」昊宇看了身旁的人一眼,緊緊的牽著她的手,「而且接下來就要忙畢業的事情了,只有最近比較有空可以出門。」也許及時行樂,不虛度青春,陪伴著彼此的這一刻,對他們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吧!

「可是,這樣的天氣沒問題嗎?」劉秉宙看著落地窗外的烈日,這光線只怕會對雅慧造成傷害啊。

「儘量到有遮蔭的地方,還是可以出門的!」雅慧撐起一抹笑容,那笑容裡的堅強令人心酸。

「這把傘拿去!你們用得上。」劉秉宙遞給他們一把大型塑膠黃色傘。

「學長這把陽傘要借我們用嗎?」這把傘傘面夠大,遮蔽陽光的效果不錯,也許可以更加有效的保護雅慧的雙眼,「謝謝學長!」昊宇起身接過那把黃傘。

「這把不是陽傘,是雨傘。」劉秉宙臉上浮出一抹笑意。

待雅慧與昊宇出門之後,劉秉宙走上頂樓,撐開另一把黑傘,就這麼擱在頂樓地板上,但奇怪的是,頂樓的風就算再大,這把傘仍紋風不動的立在那。

而這一天,毫無預警的,在這樣一個萬里無雲的大晴天裡,突然下起了毛毛細雨,沒有任何氣象數據預測到這樣的怪異天氣,也無法對此作出解釋,整個雙北市都籠罩在一大片的烏雲之中,就像是一把巨大的傘,遮住了天日;這樣的陰雨天,整整持續了一個禮拜。

這場雨在常人眼裡如此平凡,對雅慧而言卻是猶如奇蹟一般,她發自內心的笑了,拿開了眼鏡與帽子,因為在陰雨天,她的雙眼不會受日光灼傷而流血;在這幾天,如此平凡卻充滿奇蹟的這段短促的日子裡,她自由自在的跟著昊宇,四處的遊玩賞景,為青春寫下了最美好的一頁,所留下的快樂回憶,足以陪著她走過這一生之中的任何夜晚。

這如此之美的雨景,將永遠被珍藏在他們的心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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