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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晚,這幢五層樓的公寓,看過去一片漆黑,只有一樓燈火通明,因為這幢公寓只有一戶入住一樓的兩房一廳,其餘樓層因為產權問題,無人承租也無人購置,都是空房,一樓的鐵門還未拉下,客廳裡傳來了電視節目的聲響,電視螢幕的光影透過馬賽克玻璃窗,被扭曲成一格一格的光點。

而除了電視節目的聲響之外,客廳裡還傳來了書本的翻頁聲與堆放聲,王信安把電視櫃上頭的書籍全給搬了下來,還從裡頭的書房拿了數十本老舊的古書,疊成一堆抱出客廳,準備等等要詳加閱覽,雖然黃憶如沒再出現過,但班長手腕上的咒印一天不除,他就一天無法安心。

在大部分的咒術或儀式書籍之中,多半是沒有系統與分類的記載,所以查閱起來格外吃力,看來看去還是王維老師所撰寫的書籍,是比較有秩序且做了相當獨特的分類,他好奇的翻到《咒術大全》的最後一頁,想查閱出版日期,竟發現是民國六十四年出版的,這樣算起來有四十年的歷史了啊?!這王維到底有多大歲數啊?

不對,現在重點不是這個,而是要趕緊幫育誠查找關於咒術的解除方法,說來奇怪,翻遍各式書籍,可以發現一個微妙的狀況,那就是施咒法眾多,而解咒法極少,這是很古怪的現象,這……不就等同於人知道怎麼裝炸彈,卻不知道該如何拆炸彈一樣嗎?

他再度翻頁,看著咒術大全下一篇的內容,下一篇的主題令他格外的在意,上頭寫著《咒術類型》,雖然這本書自己翻過無數次了,但每次都只是找自己想看的部分閱讀,從來也沒有整本從頭到尾看完,所以信安也是到今天才發現這一頁的內容。

咒術在功能上則分成四種類型,分別是「祈福」、「禳災」、「降禍」、「祓咒」。』王信安邊看邊輕聲念出。

祓咒?!祓咒是什麼東西,王信安急著往下頁翻去,卻發現下面幾頁,只有解釋了祈福、禳災與降禍的意思,卻完全忽略了『祓咒』。

……怎麼會少了這一段?這說不定就是解咒方法的線索啊?改天如果遇上王維,再順便問他好了。

「叩叩!」

門口突然傳來了兩聲敲門聲,信安往玄關看去,隔著紗門與馬賽克玻璃落地窗外,站著一抹人影,看了看牆上的時鐘,七點四十一分,這麼晚了還會有誰敲自家的門,其他樓層不是沒住人嗎?

他提高警戒心,走到玻璃門前,但並不打算直接開門,而是說了句:「請問是誰?」

「信安……是我!」王信安一聽就知道是誰的聲音,急切的打開門,但這個時候他怎麼會來?!

「育誠?」王信安有些錯愕的看著他,「你怎麼會來?!」話還沒說完,他就看見了育誠滿身的擦傷,「你怎麼會傷成這樣?!」信安一臉訝異的問著。

班長撐起那一抹和藹的笑容,一如他給所有人的印象,是個個性溫和、表現良好、成績理想、人緣極佳的模範學生,「對不起,今天晚上可以住你這一晚嗎?」

但他的眼淚卻不爭氣的掉了下來,父母離異、鬼魂纏身,唯一可以逃避現實的重機也逃不出這次面臨的窘境,沉重的擔子一個接著一個壓在他身上,就快喘不過氣來。

「……對不起。」他吸了一鼻子鼻水,又重重的嘆了一口氣。

「欸欸欸欸?!!!」看見育誠哭了,連沉著冷靜、天不怕地不怕的王信安也嚇的顫了一下,「你怎麼了?!喂!你要跟我說啊!不要就這麼站著不說話呀?!」他慌了手腳,直直追問著育誠。

育誠帶著一種,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的神情,欲言又止的哽咽著,王信安皺起眉頭來,拉著他的衣袖,「算了,先進來再說!」他一拐一拐的走進門內,信安這才發現他的制服褲子的小腿部分也擦破了,就連小腿也擦傷成一片血肉模糊,還黏著些沙土,王信安看著都覺得痛。

「你先去洗一下傷口!我幫你上藥!」信安看著渾身是傷、還一身濕漉漉的班長也有些亂了方寸,「我看你乾脆洗個澡好了!衣服都破了,我去找找看有沒有你能穿的衣服!你等我一下。」王信安扶著育誠到浴室門口之後,又到房間的衣櫃裡頭找了乾淨的衣褲,塞給他,要他清洗完傷口,順道洗好澡後換上。

「我去拿醫藥箱。」說完王信安又慌慌張張的跑進廚房,在流理台上方的櫥櫃找出醫藥箱,將客廳桌上的書籍,一疊一疊的先搬到木板椅沙發上頭放著,清出一個空間擱上醫藥箱後,拿出優碘、棉花棒、紗布跟繃帶。

浴室裡,蓮蓬頭灑水聲傳來,王信安趁著他還沒洗好澡的時候,到外頭撇了一眼,發現育誠的重機就杵立在外頭的小巷子,左側的烤漆被刮的滿是傷痕。

……從傷勢跟重機的痕跡來看,估計是摔車了,而且在摔車之後直接來到這裡。

但……在摔車之前,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事情?!如果只是摔車,育誠不會露出這種既疲倦又絕望的表情。

而且,從他一進門信安就發現了,他左手腕出現咒印了,甚至開始延伸出紅色線狀的氣場,不是隱隱約約的,而是非常明顯的紅線,從浴室延伸到客廳,一直到門外往看不見的遠方延伸而去……

果然出事了!

灑水聲停止,過了一會兒,育誠換好了對他而言有些緊繃的衣服,畢竟王信安的身形單薄,又矮了育誠快一顆頭的高度,衣服是必然不合身,但也總比穿著破破爛爛的制服好。他一拐一拐的走到客廳,一屁股坐在木板椅上頭。

信安就這麼瞪著死魚眼看他,居然在夜裡,帶著一身傷口,站在自己家門口哭,膽子再大也會被他給嚇死!

育誠洗完澡後,心情似乎平復許多,又戴回他那副模範學生的笑臉,將剛剛壓抑不了的淚水又吞了回去,但依舊難掩臉上的落寞之情,他看著王信安,「謝謝你,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去哪裡……」

這傢伙,到底壓抑了多少情緒……

「你摔車了對吧!發生什麼事了?」王信安直直盯著林育誠問道,「還有,腳抬起來,放桌上。」他拆開了大支棉花棒的塑膠封套,旋開優碘的瓶蓋,將棉花棒沾了點優碘,準備要為育誠上藥。

「我自己來就好了啦……這樣太麻煩你了。」育誠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著,到別人家已經夠麻煩人家了,還得要別人幫自己上藥,這實在是太不知禮數了。

「我們之間不用講這些客套話,包括和神秘學社團的那群朋友相處時,你都可以不用戴上這副品學兼優好學生的面具,有話直說就是了!否則,你對我們這些真心相待的朋友來說,就太失禮了。」王信安口氣冷淡,但卻句句溫暖人心。

班長這才笑顏逐開,吃力的用雙手抬起左腳,那小腿處的擦傷面積頗大,坑坑疤疤的傷口怵目驚心,王信安輕輕的將優碘塗在他的傷口上,「嘶——」育誠痛得皺起眉頭來。

「會痛齁,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飆車。」王信安撇了撇嘴,如此說道,塗上了優碘之後,他輕輕覆上紗布,然後以繃帶作固定,「右手也伸過來。」

林育誠乖乖的伸出右手,讓王信安做同樣的處置,在信安一邊上藥的同時,育誠看著他,腦子裡想的是他剛剛說的那句話。

自己這種行為,對真心相待的朋友太失禮了……是嗎?

「這個……黃憶如打電話到我家……」

「黃憶如打電話到你家,她不是中了蠱毒?!」難怪育誠身上又出現了咒印,難不成是黃憶如的蠱毒解開了??「那你又是怎麼搞到摔車的?」

「她告訴我媽一些關於神祕學研究社的壞話,害我跟我媽吵架。」

「……」育誠頓了一頓,像是在思考著接下來的話該不該講,畢竟他從未對外人說過自己家裡的事情。

「……剛好我爸打電話來,要跟我媽談離婚,所以我媽就把一切的錯誤都歸咎到我身上……」言及此,育誠的眼眶又有些發紅,他扯開了一抹誇張的笑顏掩飾,但臉上的落寞不曾消失。

「……。」王信安靜靜聽著。

「其實我習慣了啦,只是今天有些情緒失控……」育誠低著頭,那眼神黯淡而迷茫,「你這裡可以抽菸嗎?」他掏出破掉的制服褲子裡頭的菸盒與打火機,那菸盒都被壓扁了。

「你會抽菸啊?」算了,連飆車都會了,抽菸也算不了什麼太令人驚訝的事,「請便。」

他點了菸,開始吞雲吐霧起來,總覺得特別是這種時候,慢慢的吸吐著菸氣,心情就會漸趨平靜,香菸的菸霧裊裊的飄升著,菸味充盈在空間之中。

王信安也嘆了一口氣,「說起來,我們家的情形也很像呢。」

育誠抬起頭來,仔細聆聽。

「差別只在於我老媽是個女強人,她接下了老爸的事業,獨力扶養我跟老哥。」王信安話說到這,臉上還帶著抹打趣的笑容,老媽那性格,可是不屈不撓的,要她哭哭啼啼絕無可能,遇到什麼困難,可能都是用拳頭跟大嗓門解決吧。

「你們家是做什麼事業的啊?」育誠好奇的問道。

「嗯……做太陽餅的。」王信安回答得簡潔。

育誠一時有些憋笑,太陽餅那麼親切鄉土的名產,實在跟冷冰冰的王信安八竿子打不著呀,「那,你爸也是一樣,說要離婚嗎?」夫妻離異大概都是因為不合或外遇,最後才離婚的吧!

「呃……不是,我爸是失蹤了。」說出這句話的同時,他的眼底閃過一抹落寞,「在我國小三年級的時候,說要去調查一些事情,就從此沒回來了。」

「老媽每次提到老爸,都會罵他是個不負責任的臭傢伙,只會成天搞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,為此她還氣得把我的姓名都給改了,變成從母姓,也不讓我提老爸幫我取的名字。」說到這,王信安騷了搔頭,覺得很無奈,「老爸他最後留給我的,就是這間公寓的一樓,跟滿屋子的咒術書籍。」

育誠一邊聽著,一邊默默的點著頭。

呵呵,雖然這麼說不應該,但他倒寧願自己的老爸就算要離開,也能留個比較好的印象留念,而不是背叛家庭呢。

「對了,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問你,你有沒有遇上什麼怪事。」信安如此問道,那在育誠手上飄著的紅線氣場,他一直很在意啊!

「對了!這件事最重要,卻忘了跟你講!」育誠連忙正色道來,「我剛剛在騎重機的時候,之所以會摔倒,就是因為我在照後鏡裡,看見一直追來的洪婉妤,我還有看到自己的左手飄出五條紅線,跟洪婉妤的右手五隻手指接在一起,之後她更追到我車子的左側,還緊緊的握著我的手腕,我才會嚇的打滑摔車。」

育誠急切說到這段落,頓時停了下來,因為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,卻不知從何說起……他要怎麼跟信安說,有一個比較高的信安隨雨而現,拯救了自己呢?!話到了嘴邊,只好又吞回去。

什麼?!洪婉妤的鬼魂顯靈追著他,紅線狀的氣場還跟洪婉妤的手接上一塊了,這是女魔頭開始重新施咒、建立聯繫的徵兆呀!王信安白了他一眼,這種事可以忘記講的嗎?要是不趕緊佈下一個結界,洪婉妤又殺過來該怎麼辦?!

「你今天先待在我這裡,我現在馬上對四周圍施下保護咒——」信安話都還沒說完,房屋大門外的巷弄右側盡頭的紅色大鐵門,竟碰的一聲發出巨大聲響,像是被外力給用力推開一般。

「不會吧?!」信安與育誠對望一眼,隨即反應過來,順手拎起上次沒用完的那一袋聖鹽,就往玄關的玻璃門灑了過去,灑了滿地。

而此時頭頂上的日光燈,竟開始閃爍明滅,就連電視畫面也無故的跳動著,匡啷一聲巨響!原先鎖著的玄關玻璃門,竟唰的一下,左右各自拉開,而門外所站的,正是死狀悽慘的洪婉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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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丹德萊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