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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陽剛沒入地平線的另一端,整片天空顯得混沌紊亂,殘餘的夕紅,猶如乾涸血跡一般,灑在西方的天際邊,渲染著不祥與顫慄的氛圍,映在人類的視覺之中,形成沒來由的精神壓力。

隨之而來的,是自東方升起的濃密烏雲,這般光景反而比起深夜還要來的弔詭模糊,在這晝與夜的交界處,黑暗彷彿具有了不祥的形體,於夜空之上不安分的騷動、擴大。很快的,就連任何一點光明也不復見,世界墜入了暗夜之中。

隨著天色的轉暗,這間以遮光帘遮蔽的空蕩房間,更加伸手不見五指,房間的正中央只放置著一個木桌,桌面是正方形的,四個桌角都放置著蠟燭,正緩緩燃燒著燭焰。

桌上有尊雍容華貴的女神像,被放置在桌面的正前方,神像背後正對著落地窗,而在桌面的正中央,竟躺著一個人形的布偶,布偶的臉部被貼上了一張照片,那是個男孩的臉,雖然還有些稚氣未脫,但眉宇之間已然帶著份英氣,輪廓也正逐漸變的成熟深邃,五官更是立體,有幾分外國人似的輪廓,儼然就是個俊朗青年。

而在人形布偶的四周圍桌面,竟塗上了一些暗紅色的泥土,可以發現已經塗上了有些時日,因為泥土都有些乾涸僵硬的跡象了,那些泥土並不是隨意塗在桌面上頭的,而是被用來繪製成愛心符號的形狀,而布偶就正躺在這個泥土畫成的符號正中央上。

而在桌前正站著一名長髮的女人,身穿黑色斗篷,正面向落地窗的方向,喃喃的念著咒,「以其土、引其魂、施其咒、牽其繩、藉此索、栓此心、緊綑縛、不兩離……」她將右手腕舉至面前,不斷不斷的重複誦念著這咒語,那女人的手腕上頭綁著五條紅線,紅線上頭依然有著那暗紅色的泥狀物,線索一路延伸到布偶,緊緊的綁著布偶左手。

女人就這麼站著,無視晝夜的更迭,只是專心一意的唸著咒,不知道過了多久,時間對她而言彷彿沒有意義,她進入了一種脫離現實的意識狀態。

突然,她手腕上與布偶相連的五條紅繩,竟無緣無故的全數斷裂,在她還沒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的同時,「啊啊啊!!!」她的右手掌傳來了劇烈疼痛,她的右手的每根手指,突然被各貫穿了一個洞,從這穿刺傷中,鮮血不停的流了出來。

她痛到蹲在地上不停顫抖,緊緊用斗篷的布料裹住傷口止血,額上因為劇烈的痛覺而冒出青筋,就連原本美豔的五官也變得扭曲猙獰。

到底……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?!

在此同時,祭壇上的布偶竟無故燃燒起來,不!不是無故燃燒!而是她剛才猛然蹲下的同時,撞倒的桌角蠟燭,正好倒向了布偶,使其燃燒起來,「啊啊啊!為什麼?」紅線斷裂、術者受傷且祭壇毀損,她錯愕的看著已成敗局的儀式場面,那眼神如此空洞失神,似乎連手上的劇痛也感受不到。

「……我明明只是想將育誠導回正途而已,為什麼!為什麼?!」她向著桌面上的神像無助的吶喊著,這樣下去,自己不就……又是一個人了嗎?!

「不……我不要!我不要啊!!!」她不顧手上的傷口,悲憤的搥著地面,「……一定又是那群神棍社團的死小鬼幹的好事!」可惡啊!!!三番兩次的阻撓我!

你的意念還不夠堅定……你還沒找到真正的心願……』那內在的聲音再度響起,只是她現在越發覺得,那樣的聲音現在聽來已不突兀,就像是尋常人在內心之中的對話而已。

「我的心願……就是成為一個好老師啊!」黃憶如眼神黯淡說道,她知道教師之路並不容易,卻未曾想竟是如此刻苦辛酸,走到最後,竟裡外不是人,「妳教教我該怎麼做好不好!」

我所能做的,只有順從妳的意志,一路幫妳清除障礙,鋪設一條平坦的道路,通往妳所想要的局面,我並不能幫妳找到真正的心願……最終,能許下死願的人,只有妳。

「我真正想要的……」黃憶如喃喃唸道。

既然妳想要成為好老師,既然妳的夢想、妳心所企盼的都在那兒,不妨回去一趟,或許妳會發現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……而且妳的班長也被困在那兒,有必要回去解開她身上的封印,她是完成妳志業的關鍵之一。

「班長……」黃憶如看了眼自己右手五根指頭上的穿刺傷,的確沒錯,在自己咒術的循循善誘之下,洪婉妤即便生前是個毫無價值的壞學生,死後也成為了自己最得力的『班長』,若缺了她,的確有很多事情辦不成。

我也會助你一臂之力的……不過,除此之外,你還需要一個幫手。

「幫手?!」

你無需費心,一切由我來安排,明天你只管放手去追尋自己想要的。

「……好……明日,回去校園一趟。」

※※※※※※

早晨,連學校警衛都尚未到校的一大清早,就有幾道身影,匆匆穿越校門,由於電動鐵閘門還未打開,他們走的是閘門旁的側邊小門進校,一路往五樓前去,直抵那間教室——神祕學社團。

咖啦一聲,教室前門的喇叭鎖一開,熱切的招呼便從裡頭傳來:「信安、育誠,天啊!幸好你們倆都沒事!」最快衝上前去的是黃文龍,教室裡頭還有著陳麗跟孟筱雯,也分別上前關心。

兩人霎時有些受寵若驚,沒想到昨晚只是打了通電話,跟社員們告知黃憶如的復返,大夥們竟相約,一清早就來到學校,只為了確認信安跟育誠是否安然無恙,而選在神祕學社團,比較好相談黃憶如的事。

「幸好王維老師出手相救,否則只怕我們倆都得被鬼抓走了。」信安淡笑說著。

……聽著他所言,社團裡的其他人真是一點也笑不出來,都差點被鬼抓走了,還那麼雲淡風清事不關己!

「那後來班長就住信安你家嗎?」陳麗如此問道。

「嗯啊!就算王維老師解了咒,我也不太放心,育誠還是待在施過保護咒的場所,觀察一下比較安全。」而且昨晚回公寓之後,也讓育誠打通電話回家,育誠索性向母親坦承一切,舉凡黃憶如的惡行、以及自己被下咒、惡鬼纏身的狀況,看那交談的過程,誤會應該是說開了。

「信安,真的很抱歉,為了處理我的事情,把你家搞的一團亂!」班長連連道歉,眉頭都皺成了一團,除了那滿地的鹽粒之外,玄關的玻璃門也毀損了,更可怕的是公寓外無尾巷的右側,那個隔開外頭馬路的紅色大鐵門,除了門鎖一樣也壞了之外,鐵門上頭竟有著一個凹陷的手印痕。

「說什麼呢!我們不是朋友嗎?」信安說的理所當然。

「咖咚————」忽地一聲巨響,讓所有人都顫了一大下,站在離窗臺較近的筱雯看了眼聲音來源,她指了指校門,「鐵門打開的聲音。」原來是警衛已然到校,正打開電動鐵閘門,閘門沿個軌道咖咚咖咚的向左拉開,此時已然有三三兩兩的學生進校。

「靠~別嚇人好不好。」文龍失聲而笑,其他人只是鬆了口氣,大家都被黃憶如嚇的不輕,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嚇的魂不附體。

「說到這……我實在很懷疑,黃憶如是怎麼有本事解的開我的蠱毒的?!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……」孟筱雯陷入深思,她好歹也是正統的養蠱師,雖然沒有母親那麼厲害,但她不信自己的蠱毒有那麼容易破解。

「你們還記得,那個小吳同學跟黃憶如說的話嗎?……」信安朝向眾人問道,班長因為當時昏迷自然不知,其他人則是你看我我看你,不知道信安想說些什麼。

「我記得說了很多話,大部份都是在勸黃憶如回頭是岸……,而且從那個語氣聽來,好像小吳跟黃憶如早就認識了。」陳麗回想著當時的情境如此說。

「對!我也有那種感覺,但是黃憶如好像認不得小吳耶?!」黃文龍亦有同感,雖然當時為了照看班長,離他們的距離最遠,但他看得很清楚,話說,當時那般緊張的氣氛,也很難不全神貫注的盯著情勢發展吧?!

「嗯嗯,都沒有錯!小吳在我猜來可能是黃憶如的守護靈,雖然不清楚他為什麼可以擁有實體,還為了融入我們而改變外型……」信安稍稍停頓,接著繼續說道「小吳還說了一句話,一直讓我很在意……」

「什麼話?」孟筱雯知道信安大概發現端倪了,有關於自己的蠱毒被解的可能原因。

「『你信教信的走火入魔了!』這句。」信安此話一出,大夥立即連想到一些什麼,「換句話說,她的背後還有一股勢力,應該跟宗教有關,從黃憶如對洪婉妤她們下咒也可以發現端倪,她身上有某種天賦異稟沒錯,但這並不表示她會下咒,咒術是需要學習的,由此可知,她的那些旁門左道是從那個宗教學來的。」

這麼說來,蠱毒被解就能說得通了,有其他人相助解蠱!但發覺這個事實,對他們而言並沒有帶來多大的喜悅,這意味著要對付的,可能是有組織的團體,但就連規模有多大,他們也全然不得而知。

「照你這麼解釋,黃憶如更棘手了……」孟筱雯面色凝重,蹙眉說道。

信安回想著當時的景況,她周身所繚繞的黑色氣場,吞沒了她自己的形體,唯一剩下的,就只有一對在黑暗中,閃動紅色邪光的雙眼,而四周圍的各種靈體,也呼應著她的瘋狂而隨之顫動,往那無止境的黑暗不斷墜跌。

信安沒跟社員們說的是,其實在校門口左轉直走到底,那兒有一間小小的宮廟,似乎是叫做鳳聖宮的樣子,雖然是小廟,但每每自那間廟門口經過,總能感受到清新與和藹的氣息,卻在黃憶如身上的邪魅陰氣撼動了校園外方圓數里之後,那間廟宇的清幽之氣,消失了?!

這意味著什麼?當時他完全不敢多想,只覺得既然黃憶如中了蠱毒,此後無法再來做亂就好,現在看來,自己真是天真的可以……仔細推敲之下,那果然是一種極度危險可怕的能力。

「沒錯……毫無疑問的,除了深知咒術之外,她還有著天賦,一種極度危險的天賦,一般人會稱之為念力,但實則是支配各種靈體,實現她的意志的能力,故正神不敢趨近、邪祟不敢侵害,她的能力就像深淵漩渦,能席捲一切,包含她自己,這是種毒癮一般的天份!」信安沉重的道出自己的擔憂。

「啊啊啊啊啊啊————」一聲淒厲尖叫,劃過寧靜的早晨天空,就連身處五樓的他們,也嚇得心臟漏了一拍。

早上到校的學生們,雖然人數不多,但也紛紛從各樓層開窗,看向尖叫聲的來源,又是校門口,遠遠看去,一個女學生跪在校門外的地上,雙手摀著臉面,模樣像是在顫抖,又不停指著警衛室。

循著她指去的方向,警衛張伯伯,正整個人貼在學校正門的大柱子上,只是他的頭已然像是被砸碎的西瓜一般,鮮紅液體與腦組織,在門柱上成輻射狀的四射飛濺。

而此時,「咖咚咖咚——」原先開啟的電動閘門又漸漸行進,往張伯伯的身軀壓去,關閉了校門,就連小側門也像是被風吹動一般,碰的一聲關上。

東側校門,被徹底封鎖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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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丹德萊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