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見柏翰、文龍跟郭大師冒著雨匆匆趕回,信安也迎上前去:「這場雨是怎麼回事?!」

 

「你們這邊也發生了什麼事嗎?這場雨對正常人來說,應該就是場普通的雨……」柏翰隨即察覺到信安的話中話。

 

「是的,剛剛文龍的大伯母、兩個堂姐、跟一個小孩子都準備要攻擊我們,最後被這場雨給逼得躲回去了。」信安緊接著補充道:「她們都被製造成活人的咒縛靈了,應該是沒辦法恢復原狀了!」

 

「我這邊也是,四隻咒縛靈依附在稻草人動了起來,然後……我見到了咒縛靈的主人,那是個盲眼老者,本來就要被攻擊了,後來是你們王維老師召來了這場雨,才暫時逼退了他們……」

 

「王維老師也來了?」陳麗東張西望的看了幾眼,沒有其他人啊?

 

「他沒有來,是在台北召雨的。」柏翰此話一出,每個神研社的成員都不禁驚嘆,初見到王維老師,還以為就是個背著傘的怪人,沒想到法力竟然高到這種地步。

 

「這場雨最多只能撐半個小時,現在第一重要的是拖延時間,爭取多一點時間,我還需要跟我大哥——跟黃柏淵問清楚一些事情;你們之中有誰會防禦咒語的,我需要在黃家周遭施展障礙與保護咒。」

 

「防禦咒術擋的住靈體,但擋不住人吧?」文龍不禁開口,他見到那群來勢洶洶的村民,突然覺得人比鬼更可怕不是沒有道理的。

 

「不……說不定可以擋的住……因為這裡是交界,不管是靈還是咒力,都有可能與現世相觸。」話雖這麼說,但其實柏翰也沒有多大自信。

 

「這個,我是風水師,懂得一些奇門遁甲,或許可以佈迷陣,讓人們沒辦法那麼容易進來……」但那也僅限那些村民而已,看到那個盲眼老者的法力之後,他不敢保證可以用自己的陣法擋下他。

 

「我也會,我來製造西方版本的迷陣!」信安也舉手加入,準備著手處理防禦工事。

 

「好!」雙重迷陣至少還可以拖延一段時間,那麼……「接下來,就是黃柏淵了。」

 

柏翰大步流星的踏入廳堂,一把拽起躺在地上爛泥似的黃柏淵,他哭得面容不成人形,一時間柏翰還覺得有些難受,他所有的家人全部都出問題了,而且應該是全都救不回來了,任誰遇到這種情況,也都會手足無措,但如果……如果他真的幹了那檔事,那也是罪有應得。

 

「我問你,以前住我們家隔壁的林氏一家,到哪去了。」柏翰面色陰沉,但見柏淵似乎毫無反應,那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似乎是已然放棄一切了。

 

於是柏翰只好換一種說法:「這些事情可能都跟林家有關連,我需要你把所有來龍去脈都講清楚,這樣才有辦法拯救大嫂她們!」

 

聽到自己的家人,柏淵猛地回神,「你說你有辦法救她們?!快救啊,快救啊你!!!」

 

「給我冷靜點,你得先告訴我林家人怎麼了?」柏翰冰冷的直視著眼前這失魂落魄的人:「你到底作了什麼……」

 

「我……我那也是為了一家和藹,他們家是最重要的風水寶地。」柏淵眼神有些飄忽,他只勉強擠出這句話。但隨即被柏翰冷冷的一句堵的無話可說。

 

「你現在一家真的和藹平安了嗎?」

 

聽到這句話的柏淵,再也忍不住的哭嚎起來,他頹然跪地,眼前正是他成半透明的寶貝兒子,「早知道就不該強求,不是自己的就不應該勉強,這是我的報應啊啊啊!我硬要把一家人給綁在這裡,才會發生這種事,如果那時候我答應離婚,也不會變成這樣子!!!」

 

「離婚?!你跟大嫂要離婚?!」柏翰驚呼道,這背後還有些蹊蹺啊。

 

「我……我外遇了,美珍她氣的要去告我跟羽欣妨害家庭,還要訴請離婚,那時候我真的嚇到了,所以趕緊跟羽欣分手,我想保全我這個家啊!我們還有三個孩子,這個家不可以散啊!」

 

「……但是,但是我沒想到羽欣她……羽欣她竟然那麼傻,居然會想不開……」柏淵言及此,又不禁淚漣漣的大口換氣,看上去像是瞬間蒼老了十幾歲。

 

柏翰跟一旁聽著的文龍、陳麗等人不禁搖頭,都聽聞文龍的大伯事業有成,沒想到有了人人稱羨的身分,家庭關係卻搞得一團糟,還鬧出人命。

 

「從那之後美珍她就時常作惡夢,還會看見幻覺,所以我才會請託郭大師幫我們得祖厝改風水,我也暫時卸除職務,帶著一家人回到這裡。結果卻沒想到……」

 

「沒想到你強奪來的風水寶地,竟變成了災禍的源頭。」見事情總算討論到重點,柏和乾脆直指核心:「……你當初是怎麼對付林家人的。」

 

「你覺得這一切都是林家人搞的鬼嗎?……早知道當初就要斬草除根。」柏淵恨恨說道。

 

柏翰不可思議的看著柏淵:「斬草除根?你都放火燒死他們一家人了,還要怎麼斬草除根?」這話的意思是有倖存者?瞬間他連想到的,是依附在彥廷身上的神足通者,難道說……

 

沒想到,柏翰的話卻換來柏淵一臉的莫名其妙:「我什麼時候放火燒他們家了?!那可是百年難遇的風水寶地,如果燒死人豈不是污染了那塊地?!」

 

「我只有跟縣府的人說好,讓他們動點手腳,假借都更的名義要吃下那塊地而已……還有就是叫幾個黑道去恐嚇一下,我怎麼可能去放火?!」見黃柏淵那麼義正詞嚴的,說著自己〝只有〞幹這些事而已,文龍實在很想上去給他兩拳,光這些事情招致怨恨與組咒,就已經是罪有應得了。

 

見柏淵不像說謊的樣子,柏翰頓時覺得有些古怪:「那怎麼幾乎整個村子的人,都喊著要我們黃家人殺人償命,又怎麼會林伯伯一家人都被火燒死,還被那個盲眼老人煉製成咒縛靈來找你復仇?!」

 

「我怎麼知道他們發什麼瘋?!」柏淵歇斯底里的大喊,原先找不到發洩口的情緒,如今隨著柏翰的抽絲剝繭,他也逐漸理清頭緒——原來,就因為整個村子的人都誤會是自己放火燒屋,所以才聯合起來對我施咒,害得我家的人變成這副慘樣……

 

「我絕對饒不了他們,這個村子裡的每一個人都要付出代價!」

 

「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,你還不知道該反省一下嗎?正是你的行事作風太過極端,所以才會去招惹到這種禍事的啊。」柏翰搖頭興嘆。

 

等等……事情不太對勁,剛剛明明那些村民說,要讓『黃家人作林家人的替身』,換句話說,這是借屍還魂吧?!那為什麼王維說九骸咒是『製造永久交界的大禁術』,永久交界顧名思義就是想把這一帶都給拉進異空間吧?

 

再加上村民都認為林家失火是大哥所為,但大哥卻說自己沒有放火殺人……這些認知上的錯誤跟差異到底藏著什麼微妙的關連……

 

村民們認為要讓縱火的黃家人血債血償,所以支持協助了那個盲眼老者進行咒術……但實際上有天眼通的老者,不應該不知道火災的真兇是誰……所以他是在知情的前提下,要對黃家人與林家冤魂施下九骸咒,藉此完成他的目的……也就是永久交界?

 

「糟了!」外頭突然傳來一聲急促叫喊,那是育誠的聲音:「——雨停了!!!」

 

雨在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內提早停止了?!「……王維你幹什麼吃的!!!」

 

 

古樸的紅磚建築,藏身熙來攘往的市場,這是個充滿歷史痕跡與人文風情的小鎮,鹿港。為了這次中部旅行,男孩子特意籌備了許久,打聽了許多知名景點,要跟心儀的她愜意暢遊,這是為了慶祝女孩子考上她的第一志願而安排的旅行,不悉心點怎麼行。

 

兩個人手牽著手,踏著輕快的步伐穿梭在攤販店鋪之間,男孩子還點了當地的特產,不管是芋丸還是蝦猴,通通嚐它一嚐,「來,啊——」男孩作勢拿著芋丸要餵女孩子吃。

 

女孩子害羞的雙手直擺:「不要啦會發胖!」

 

「你在我眼裡怎麼樣都好看!」這對於將來要為人師表的男孩來說,是難得肉麻的一句話。

 

「對了,鹿港小鎮的古樓街道旁,有個非常厲害的神算,據說他有神通,要不要給他算算妳接下來的學業與前程,還是……算我們倆什麼時候會結婚呢?」他摟過女孩的腰際,女孩子又驚又臊、杏眼圓睜,直喊著討厭。

 

倆人一路晃悠,還真的找到了那攤傳說中的神算攤,「走吧!」男孩二話不說,拉過女孩子往前小跑步:「大師,我們倆要算命。」

 

算命仙微微抬頭,澄澈的雙眼與他滿布皺紋的滄桑面孔形成極大對比,是個目光炯炯有神的老人家。老者微微笑道,問著前來的兩人:「二位想問什麼?」

 

「我想問……」男孩子側臉看了女孩一眼,「我們倆將來何時結婚?」倆人牽起的手又握得更緊了些。

 

「可以問一下二位的真名嗎?」老者眼光含笑,這年紀的年輕人就是純真啊……「請在這張紙上寫下兩位的名字。」

 

提筆的是男孩,他沙沙沙的在紙上寫下了六個字,左邊的名字是吳育群,右邊的名字是女孩子的姓名——黃憶如。

 

老者看了看真名,又看向倆人的面相,他其實不需要那些占卜之術,不需要排列數值、抽籤卜卦,一如傳聞,他是個具有神通的人,只需要看一個人的真名與面貌,就可以窺其生活與際遇,有時甚至可以回溯過往、預知未來,這就是神通力,只是一般人分不清楚神通與神算之間的差異,神通,絕無出差錯的可能。

 

就在老者看向女孩子的同時,倏地他的視線變成了血紅色的景象,同時伴隨著劇痛與灼熱,「啊啊啊啊啊啊————」他痛得摀住雙眼,從椅子上摔落地面,不斷打滾。

 

男孩女孩看到這瞬間發生的情況都被嚇傻了,女孩甚至嚇哭了,男孩急向前攙扶,不斷的詢問著老者怎麼了,但老者痛到無法回應,同時,他的視線開始出現一些畫面,一些異常恐怖,足以改變他一生的畫面。

 

四周的攤販跟旅客都紛紛駐足圍觀,有的上前關心、有的則是趕緊打電話叫救護車,隨後老者身子一癱,竟昏死過去。摀臉的雙手鬆開,看見的竟是燒得焦黑的眼眶與流出來的血淚……。

 

「我去看救護車到了沒!」由於身處在小巷弄中,救護車不見得能找到正確位置,男孩朝著街道外奔去,只留下手足無措的女孩,但豈料災厄竟禍不單行,隨後外頭竟傳來車子急煞車的聲音,接著便是一聲沉悶的撞擊聲。

 

女孩心頭一緊,聽著人群外頭的騷動,她頓時失去了任何反應,內心不安的感覺正在翻攪,她多麼希望這個時候心中不祥的預感,就只是個預感而已,她顫抖著身軀,緩步擠過人群,走向她的命運。

 

……老人再醒來,已經是四天後的事情了,昏迷時的半夢半醒間,有一些駭人的畫面不斷湧入腦海之中,那是關於末世的光景,人世彷彿地獄一般,慘叫與悲鳴從大地響徹雲霄,日夜皆不間斷。

 

數不盡的生靈就像螻蟻一樣,被巨大的天變地異翻來攪去,從大地的至深處到天空的狂風之中,無處沒有骸骨;人體被覆土拉扯撕裂,活生生的斷成數截,又或者是在狂風中像個木偶一般被拋來甩去,分崩離析,又或者被巨大如電線桿的無數雨滴活活砸成血肉模糊、又或者在地心冒出的烈焰中被焚燒成灰。

 

所有人類存在過的證明,甚至是所有生靈存在過的痕跡,全部都被粉碎,抹煞殆盡。大陸崩裂、森林焚毀、文明沉沒、生命隨風而逝。

 

異象不只於此,他又看見西方升起了一個大異象,逆生長的通天巨樹將根脈紮入天際,樹幹上頭仿若浮雕著巨大的女性身軀,雕像的小腹渾圓,面露痛楚,隨後樹幹龜裂,露出了一道黑暗裂痕,自那不祥的裂縫中,傳來陣陣歡呼與哭嚎,那是魂魄死去化為聻之流的不祥之處,自這聻之流中誕下了三大惡兆,分別往天空、深海與大地而去,自此三獸將會把天地海吞噬殆盡。

 

東方也升起了一個大異象,桃紅色的火光沖天,那是情愛之炎,從那巨大的光團之中,顯露出愛與恨、美與醜惡交纏的實體,以溫柔的軟語呼喚、以森白的骨劍貫穿、以緣分的紅索捆綁,讓諸天下的眾魂在誘惑與痛楚中合為一體。

 

南方也升起了一個大異象,太陽似乎停止在此不動,在酷熱的光輝之下,暗影更加濃烈,那神性與光明的源頭,祂降下了火之雨,焚毀一切有形之物,開啟無相之門,讓眾生萬物回歸萬有之一。

 

北方也升起了一個大異象,那是最大的災厄,時間終結的深淵在此開啟,那漆黑如夜的淵面,是死之神的本體,一切都將流逝消散,伴隨著狂風暴雨,回歸虛無,那是這個紀元的句點。

 

老者被燒壞的雙眼仍不斷流著血淚,面對這般無法抗拒的巨大災厄,他不知該如何是好,他的一生雖然沒有組織家庭,活到這個歲數,一些長輩也皆亡故,但他的故鄉還在,從小到大孕育著自己成長的土地還在,他對這片故鄉之土,已然產生了不能割捨的情感。

 

自己有天眼通是一種天命,而犧牲了視力換取來的末日預視,更是一種天命中的天命,一定有什麼,是自己可以辦得到的!這必然是上天的旨意與託付,即便無法阻止這四大劫難,也必須保住這片故土!

 

……老者緩緩睜開白濁的眼,屋外的雨已停,四劫末日的夢魘,這幾年來不斷糾纏著他的心智,即便只是等待雨停的闔眼片刻,他仍持續不斷受這預視畫面所苦,「好了……雨已停,該讓夢魘畫下句點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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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丹德萊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